辉执手落下一子,抿了抿唇,道:“你还不走吗?”
“为何要走?”尹四辉唇角一弯,反问道。
“你的美人啊。”张戈说的很直白。
“那在下就更不该走了。”
尹四辉瞥他一眼,眸色温柔。
“多年不见,牛儿的棋艺看来大有进益,再不是那个……写着相鼠的孩童了。”
“我只比你小了几岁,怎么就归到孩童……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还跟以前一样。”张戈对于年龄还是很纠结的。
他看面前的尹四辉,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少年模样,轮廓比之少年更加深刻,此时随意的坐在软垫上,却不叫人感到失仪,金冠玉带,雅态雍容。
月光静谧,一时间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牛儿,你怕我吗?”
张戈秒答:“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尹四辉丢下棋子,托腮看他,“为何与在下如此疏离呢?牛儿的救命之恩,在下从不曾忘,何况你我相识,今日故友重逢,在下喜不自胜,还想多多与牛儿亲近。”
“……”
张戈沉默了一会儿,道:“尹公子,牛儿早不是牛儿了……我如今,叫张戈。还请日后,不要唤我牛儿。”
“戈弟。”
“……也行吧。”张戈眼神一飘,他看向窗外的雪,细碎的雪花,半点不成形。他看了好一会儿,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或许是期待相见的,但真见到,又察觉到不妥,其实终归结底,他和尹四辉,也没什么好说的。
尹四辉这个名字,应该是假名吧。
张戈回想师父给自己的名册,尹这个姓,他并不陌生,尹是大姓。□□立国时便存在,流传到劲,朝廷中也有不少姓尹的公卿世家,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当今明国公尹琼树。
老国公共有四子,其中前两个儿子皆在战场而亡,如今的明国公乃是第三子,据说还有一个尹琼树还有一个庶弟,莫非就是尹四辉?当年尹四辉倒在路旁,难道是家族内斗?张戈不禁想。
想来想去,他不想再揣测了。
张戈直接问道:“尹公子,你当初告诉我和师父的名字应该是假名吧?”
“是啊。”
张戈:“……”
回答也太干脆了吧,这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当真是似曾相识,他的拳头好痒。
“既然有缘重逢,尹公子是否该坦诚相告。我连公子的真名都不知,如何敢当故友一词。”
“我并非有意隐瞒……”尹四辉半阖上眼,面上笼罩几分忧郁落寞之色,“若是可能,我希望自己的本名,便是尹四辉。”
他抬起头,苦笑着看着张戈,道:“戈弟,若你知道我的真名,或许你我,便再不能如今日一般对坐谈笑了。”
“便是我的一点私心吧,希望戈弟不要追问。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告诉你。”
张戈静静的看着尹四辉,看了好一会儿。窗外又传来琴声,惊破此方禁忌,呜咽中带着一丝烦躁不安,冬夜寒意难消,层层积垫,张戈拢了拢袖子,低头道:
“若是如此,我也希望……能晚一些时日知道你的真名。”
尹四辉的苦笑一凝,慢慢淡去,他看张戈。
面前的少年真的是长大了,对于张戈,他心中是犹豫的,多年前的那段时光,实在太短,便是少有的闲适欢愉叫他印象深刻,但对于张戈,他始终犹豫。当年,是美目动人,稚态娇憨,一时兴起。本想着多年不见,早该甩开手去,各自安好。
可多年不见,面前的少年,竟还是更偏爱男子。
如今……唉。
到底是,何处不美?
他从来随心所欲,喜好美人,原本的心思,恰若流水无着,而今见了,归心缓落,蠢蠢欲动,这份情绪,竟叫他自己都有些惊诧。
只是张戈和赵衡蒲救了他一命,他记着这两桩。便是流觞会那日顺手将欲要张戈性命的侍者杀了,恩情已还,再随心一番也未尝不可。
可张戈是赵师高徒,还欠着赵师这一桩。
他便问道:“戈弟如今风仪绝美,不知可有思慕的女子,在下有一表妹……”可以再拉你一把。
“女子……”张戈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望着窗外道,“没有。”
“我如今没有功名,况且百姓多难,无心姻缘。”这句话说的,便像是现代的一句流行语:祖国尚未统一,实在无心学习一般。说的张戈自己都有些想笑,苦笑。
“戈弟原来有此忧国忧民之心。”
张戈看他一眼,缓缓道:“为万世开太平,我虽不才,苦学多年,也愿意为万民奉献一份心力,不负师长期望。”
看来尹四辉是尹家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将纯臣的心愿,也坚定的告知与他吧。若是有一天……
想着尹四辉多年前给他的那块玉佩,张戈还不知尹四辉曾救他恩情已还。如今,随着重逢的一时热情过去,他默默的想起了自己的命数,开始盘算如何从这位貌似有权有势的故人身上,借得一份力量。
对坐两相看,双方皆明了,已不复从前。
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刚重生的孩童,他不过是一个落魄被追杀的皇子。
如今,一个进京赶考走那功名命数,一个蛰伏已久早是心如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