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会和,不到最后一刻,在下真的不敢说出这个秘密。”裴极卿掀起衣摆跪在地上,诚恳的抬起头来,“在下与小皇子九死一生,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万望将军出兵,杀退反王傅从谨!”
“与我点兵,今夜进岭南,先与怀王府兵会和。”那兵士立刻领命而去,赵德钦才颤颤巍巍将灯火点亮,“你可,没有诓我?”
“没有。”裴极卿摇摇头,终于可以吐出这隐藏了多年的功绩,“傅从谨起兵后,裴极卿知道自己必死,于是让明妃送小皇子离开,家父也知道这件事。夏承希曾与明妃有几面之缘,明妃孤身在中原无人信任,所以将小皇子托付给夏将军。我担着千万流言,还是被人戳着脊梁骨活了下来,目的就是要抚养他成人,郎决云就是傅允玦,是我为他改的名字,将军若有不信,可以向夏将军求证。”
傅从思与赵德钦对望一眼,证据实在太过确凿,他们显然相信了裴极卿的话,傅从思沉默片刻,还是问:“傅从谨……为何一定要杀裴极卿?”
裴极卿知道他们一定有许多疑问,却没想到先来的竟是这个。
“容廷曾连中三元,是天下读书人之首,他若肯向傅从谨低头,在朝官员也会云集响应。”裴极卿想了许久,低头苦笑,“傅从谨始终觉得,是裴极卿背叛了他,所以即使裴极卿低头,他也不可能高抬贵手,倒不如死的有气节些……反正摄政王起兵是为了清君侧,祸害死了,他也就没了杀太上皇的理由。”
傅从思低头思考,似乎还有问题要问。
“这些话往后再说,我就知道,那小子必然不会和傅从谨为伍!”赵德钦打断他们,猛然露出笑意,伸手拍了下裴极卿肩膀,“今夜我们就去明州,先将怀王除掉,再动身前往京师,让傅从谨看看,难道天下就他一个人会逼宫不成!”
“在局势明朗前,我们还是需要怀王这个替死鬼,也不能曝光决云身份,得为自己备着条退路。”裴极卿低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把消息传出去,说咱们手中有小皇子与天子剑,这就是傅从谨逼宫造反的明证。”
“可小皇子的事没人知道,我也是听小王爷说过才知道。”赵德钦忽然想起什么,“咱们将消息放出去,不知天下人会不会信?”
“天下人信不信有何要紧?”裴极卿低头喝了杯茶,“等到咱们占了优势,也就不得不信了,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乱傅从谨的心志。即使手下人什么都不做,他也时时觉得被人背叛,更不用说,在他眼皮底下放走一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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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用了三天,小皇子流落民间的消息已传至京城。深夜皇宫,傅从谨孤身站在宫墙下,抬眼看着这漫天凉月,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处低矮殿阁,正是他母亲旧日所住之处,傅从谨将手放下,他这才发现,自己绣着银龙暗纹的袖口竟沾了根白发。
“王爷?”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傅从谨扭头时,脸上已切换了一个和煦微笑,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宫女,她头上簪着花朵,看上去不过十六出头。
“奴婢晚晴。”那宫女福了福身,“皇上请您过去,久等不至,所以遣奴婢出来寻。”
“你就是晚晴?”傅从谨打量了她一阵,没想到会有人来这里寻他,“果真是个美人,温柔如此,怪不得我那侄儿动心。”
“王爷说笑。”晚晴只是低头行礼,脸上却没有惧色,既没肯定也没否认,“皇上抬爱,奴婢喜不自胜。”
“怀王作乱,本王每日都要处理军务,倒是许久未见皇上。”傅从谨倒是很愿意与她说话,“皇上除了上朝,平日都做些什么。”
“皇上平日醉心饮茶,还叫奴婢整理了一些,准备为王爷送去,都是江南的精品,近日刚刚产的白露茶,比夏茶更加厚重甘醇。”晚晴说的十分详细,傅从谨也放心微笑,说话间,二人已到了皇上所住的养心殿。
养心殿内一阵茶香,被夏日晚风一推,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不少,傅从谨敲敲门框,低声道:“皇上真是风雅。”
“皇叔!”小皇帝傅允珲绕过屏风走近,他已二十多岁,穿着一袭青灰色便服站在那里,与昔年的傅从龄愈发相似,他将傅从谨拉着坐下,“朕早叫了皇叔来,怎么现在才到。”
“在宫里转了转。”傅从谨坦然回答,“本王去了小时候住的地方,想起好些往事,怎么?皇上叫臣来,就是为了饮茶?”
“我有好茶,难道有道理不叫皇叔?”傅允珲不自然的笑笑,眼睛里始终有事,他用木夹拈起茶杯,左手拎起茶壶冲洗,“秋天要来了,八月十五正是团圆时节,皇叔……”
“皇上有事要提,何不直说?”傅允珲洗过茶具,傅从谨接替着一道道摆好,“本王看着皇上长大,有什么不当说。”
“那我……”傅允珲咬咬牙,似乎纠结许久,“中秋团圆夜,皇后想回家省亲,可林尚书刚刚被您惩戒,皇后也罚了禁足,她便要朕来提,不知林家还能否承这样大的恩情……”
“林家?”傅从谨冷笑着斟茶,“林家想要的恩情太多,皇上日理万机,这种私事居然也要皇上来求?罢了,省亲而已,皇上预备着便可。”
傅允珲如释重负,沉沉叹了口气,二人又喝了些茶,傅从谨起身准备回府,临别时,他又回头问:“皇后常常与您议论前朝?”
傅允珲不说话,似乎有些左右为难,傅从谨在他肩膀上拍拍,接着转身离去。
傅从谨走后,傅允珲低低叹了口气,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一个沉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