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色羽绒服运动鞋,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子的男人,没了平日里的西装革履,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老头。她勾了勾嘴角却不知是何情绪。
“爸,你怎么来了?”
“你爸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来看看病号。”姚志行提起两大袋子菜,瞥了眼屋内,嘴角笑纹渐深,“不请我进去吗?”
“呃——”姚夏侧过身子,“进来吧。”
姚志行快步走到厨房,放下手中的袋子,就立刻折回来扶姚夏。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这两天蹦习惯了。”姚夏嘿嘿一笑,躲过他伸出的手。
倒不是多抵触,只是他们原来的相处模式不是这样的,姚志行突然对她关怀备至,她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姚志行收回悬于半空的手,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不太自然,“还怪爸吗?”
“阿不,您老可千万别误会!我就是有点——不太习惯。”姚夏勾了勾嘴角,挠着头发目光瞥向别处。
“慢慢就习惯了。”姚志行拉过姚夏的胳膊,“你现在长大了,抱爸是抱不动了,扶还是没问题的。”
电视里还播着志行的消息,姚夏忙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干咳了两声,“我就随便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播到这……”
“没事,商场如战|场,败了也正常。”姚志行笑着摇了摇头,忽地抬起头来,双眸明亮,“哎,你说我开个饭店怎么样?”
“……啊?”姚夏愣了半天。
她实在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刚才不还商场战场的,这跟开饭店有毛关系?
“爸你没发烧吧?”姚夏有些尴尬地笑笑。
“哦对,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太记得。”姚志行拍着自己的胸脯,“你爸我可是大厨!等着,这就给你露两手去。”
姚夏窝在沙发里,摸着夏夏的狗头,目光时不时瞥向厨房忙的不亦乐乎的身影。把脑袋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一头雾水,她真不记得老姚头会做饭。上次吃他做饭,该不会还是她断奶那阵吧?
无意间瞥了眼墙上的时钟,都中午了!不行,她得给薄司寒打个电话,万一他中午回来吃,然后看见姚志行……这饭还怎么吃啊?
别人家都要调和婆媳关系,他们可倒好,还得操心公媳关系,岳父和女婿的关系,也是心累。
电话刚接通,还没等姚夏开口,听筒里便传来某人低沉的声音。
“中午有事回不去……”
姚夏暗自松了口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泡面就行了。”
“你似乎,很开心?”薄司寒眉心微蹙。
“没,没有。”姚夏忙换了个情绪,“我是觉得你平时工作太辛苦,还要家里和公司两头跑太累了,所以你还是在外面吃吧。不用管我,我这么大个人也饿不死,对不对?”
厨房里突然传来老姚头的喊声,“夏夏,你们家蒸锅在哪?”
姚夏忙捂住话筒,“我也不知道,你看着找吧。”
薄司寒抬眸看着窗外,禁不住浅笑出声。
原来是怕他回去和姚志行撞见,才特意打电话确认。
“喂?喂!刚刚串线了好像,怎么听见一个老男人的声音?你听见了吗?”姚夏心里打着小鼓,生怕被拆穿,饭吃不成还得来个世|界|大|战。
“刚刚突然没声音,还以为你挂了。”
听见电话那头长舒一口气,薄司寒嘴角隐有笑意,“今天有点忙,得凌晨能到家,Wes今天也忙送不了饭,中饭晚饭自己解决,记得按时吃,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没问题。”姚夏瞥了眼厨房内,嘴角笑意蔓延开来,“那就先这样,你忙你的,不打扰了哈。”
挂断电话,身后脚步声渐近,脸上的笑意也默然淡去。
“找我什么事?”
薄司寒转回身,“借一步说话。”
医院后院内积了厚厚的雪,病人大多不适合外出,由是格外清静。
“这可以吗?”季珩停下脚步。
“23年前姚志行婚内出|轨,并使女方怀孕,在妻子知道后决定抛弃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薄司寒眸光微敛。
季珩身子狠狠一僵,轻笑出声,“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想给我将姚家的野|史?”
薄司寒打断他的话,“你就从未想过,自己生父是谁?”
四目相对间,薄司寒上前一步,眸光越见幽邃,“还是你当初接近她,根本动机不纯?”
“季先生!”
季珩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护士急匆匆跑过来。
“怎么了?”季珩眉心蹙紧。
“季阿姨不见了。”护士急得快哭出来。
靠近院子的窗口一时间涌来很多人,指着他们身后像是在围观。
薄司寒转回身,抬眸便看见楼顶站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眉心不觉间蹙紧,“我想我看到她了。”
楼顶没有遮拦,寒风更是刺骨难熬,单薄的衣服早已被打透像是铁片贴着身子,松垮的皮套自发梢滑落,花白的长发随风舞动,时而遮住眼前。
季婉玲站在楼边沿,俯视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几十年却没有扎根的城,心中五味杂陈。
身后的门北大力推开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妈,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吗?”季珩伸出的双手都在颤抖。
“小珩——”季婉玲转过头看向他,“妈问你,妈到底得的什么病?”
“肺结核……”
“应该是肺癌吧。”季婉玲打断他的话,嘴角一勾尽是苦涩,“而且是晚期。”
季珩狠狠怔住。
季婉玲就是医生,虽然科室不同,但大概的套路懂得比他清楚得多。其实他早该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可他总是想着,能拖便拖。却不想她知道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风太大,薄司寒不觉双眼微眯,“你自己就是医生,应该懂,癌症就算是晚期,只要心情好,配合治疗,再活几年也不成问题。季珩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舍得丢下他吗?”
季婉玲闻言投去探究的目光,“你是谁?”
“季珩的朋友。”
身子一僵,季珩转而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的薄司寒,而后者却极为淡然,仿佛他并没有说谎。
“阿姨,您不属于晚期,只要进行化疗,保持心情愉悦,没问题的。”护士喊道。
世间许多人许多事,求而不得,终成陌路。季珩大概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或许她并不想过早结束自己的一生,只是生活乱如麻,想找个清凉的地,想清楚一些事。
季婉玲沉思半晌,走了下来。季珩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经过薄司寒身边时,她双眼微眯,“你说你是小珩的朋友,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他平时忙,我们也不经常见面,走吧,我们先回病房。”季珩忙拥着她走下楼梯。
安抚好季婉玲,季珩推开病房门,彼时薄司寒正坐在长椅上垂眸若有所思。
“刚刚为什么帮我?”
“人命关天。”
薄司寒站起身,眸光幽邃,“明天我会找人接替你经纪人的位置,你的身份不适合待在她身边。至于我说的话是否属实,等你母亲情绪稳定了,你一问便知。”
说罢,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胸口像是堵住了巨石,窒息般的烦闷将他整个吞噬。
季珩抬眸看过去,“她知道吗?”
薄司寒脚步一顿,“我希望她永远不会知道。”
*
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推开门,屋内唯有餐厅的吊灯还亮着。远远地,看见姚夏趴在桌子上。
餐桌上扣着饭菜,还是温的,趴在桌上的某人却已经睡沉了。
薄司寒轻扶过她,却还未等抱起,就见她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
“哎?你回来了。”姚夏双手捂在脸上晃了晃混沌的头,才清醒些,“菜应该都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脚还未沾地,便被薄司寒打横抱起,下一刻,便稳稳落在了他|腿|上,姚夏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他的双臂环在她妖间。
许是累极了,只见他轻叹了口气,微偏过头埋在她怀中,双眸微阖。
“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怀中人没有任何反应,反倒呼吸越见平稳,姚夏无奈地一个个掀开扣着的盖子,拿过碗筷。
“也不是很凉,我不去热了。”姚夏夹起一块肉,偏过头看向一动不动的某人,“要不我喂你?”
这段时间,他脑袋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事在转,每时每刻弦都要绷紧。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说的每句话,不仅要想清楚,还要谨慎别被身边哪个耳朵长的听去。
他真是累了,这一刻紧拥着她,像是找到了安全的港湾,身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竟差点睡着。她刚刚说的话,他其实只听到最后两个字。
“恩。”薄司寒坐直身子,张嘴咬住送到嘴边的东西。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姚夏双眼睁得很大,眸光中满是期待。
“好吃。”薄司寒点了点头,嘴角隐有笑意。
“那就多吃点。”姚夏夹了个青菜送到他嘴边,“张嘴,啊。”
薄司寒微怔却也听话张开了嘴。
他比她大,他总是想着怎么去宠着她,照顾她。却从来没想过,哪天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她这么照顾。
不过,不得不承认,被照顾的感觉不错。
某一刻,他拿过她手中的碗筷放在桌子上,抱起她朝楼梯口走去。
“薄先生吃饱了吗?”姚夏抱着他的脖子,嘴角微扬。
“正餐可以了。”薄司寒嘴角一勾,竟带着些许邪|魅,“还差餐后甜点。”
后背陷入一团绵软,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渐渐逼近,姚夏抬手揽上他的脖子,眉峰微挑,“刑|期还没到呢,怎么狱|警|要帮我越|狱吗?”
“错。”薄司寒在她唇上轻掠了一下,嘴角笑意渐浓,“我是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