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源,仍然云淡风轻,丝毫不见胆怯。他的双唇不断微动,涤荡如春雨般的佛偈从他的唇间溢出。沈非在隐隐间,竟似乎见到了那些佛偈变成了金色的佛字“卐”。那些烟雾在碰到“卐”时,就会发生扭曲,而后代表着怨恨的灰色便被彻底洗去,烟雾也随之烟消云散,消弭在这天地之间。
偶尔,修缘也会遇上极其沉重的怨念,单纯的“卐”字远不足以将其超度。这时,他就会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挣扎的烟雾上,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每次拍打的时候,淡金的佛光便会从他的掌心迸射而出,笼罩在抽噎的烟雾之上,进而助其净化轮回。
原来,这就是悟天么?
痴痴地看着他,沈非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从嘴里喃喃念出了一个字——“佛。”
“复次地藏,若未来世,有诸国王,至婆罗门等,遇先佛塔庙,或至经像,毁坏破落,乃能发心修补。是国王等,或自营办,或劝他人,乃至百千人等布施结缘…”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修缘仿佛不知疲倦地念着佛偈,面色依然淡然祥和。不知过了多久,在地洞深处,一个猖狂的男人声音忽然直冲而上,响彻了整个太衡剑峰。
“哈哈哈哈,我当悟天的转世能有什么办法呢,原来就是超度这些亡魂啊!可惜了,你来得太晚,就算现在能净化它们又如何?我的怨魂是无穷无尽的,就算你能永远耗在这儿,那些已经窜出去的怨魂,也足以把整个玄空界都变成我冥罗宗的天下!”
冥罗宗?那个以凡人生魂为修为来源,和高调嚣张的蝠血派比起来,更为低调安静,但在残忍程度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魔修大派?
沈非豁然回过神来,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以往关于冥罗宗所得的信息。
“万佛皆慈悲。严罗,没想到,在贫僧接连转世之时,你居然已将冥罗宗发展如斯。换天大阵乃逆天邪阵,发阵之人必会世世遭受天道反噬之苦,不得善终。贫僧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呸!我才不管什么佛不佛的,我只知道,整个玄空界很快就是我的天下了,什么太衡剑宗,什么日曜派,通通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而且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培养出了一个天底下最完美的将魂。只要有他在,哪怕我死了,这个大阵也绝不会消亡。哦对了,这源源不断的怨魂之所以能产生,依靠的还是我的将魂在凡间的一番安排呀!哈哈哈哈哈。”
修缘的脸色,在听到将魂这两个字时,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凝重。
“将魂么。”他停下了佛偈,双眼视线下移,盯着幽深的洞口,神色悲悯,“传闻,换天大阵的将魂,需得为发阵之人的血脉至亲,且须在生前逝后,都不能接触外人之爱。严罗,你怎可…”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把他生出来又不是真想死去,然后让那家伙捡现成便宜的!再说,我让他平白活了两百多岁,本已经仁至义尽。严卿,你出来!”
就在严罗的话音落下的瞬间,飞沙走石,除了修缘外,所有人都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狂风刮得左右摇摆。
“父亲,何事?”
黑风渐渐凝固,一个人形显露出来,站立在了半空。除了通体黢黑外,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仿佛仍旧活在这时间。
这个声音!沈非瞳孔一缩,瞬间想起了那个喝醉的夜晚、酒馆的偶遇,还有床榻间的交缠。
尚怀着一丝侥幸,她紧皱眉心,紧挨着黑色屏障,悄然控制金叶子挪到了将魂的侧前方。
然而,在看清对方五官的一刹那,沈非如遭雷击。
除了已然变黑的肤色,额间的发带、袖口的匕首,他就连装束就跟那晚一模一样!
“这个和尚想要超度你,你可愿意?”严罗依旧躲在洞中,跟自家儿子说起话来,语气里丝毫没有一丝父爱的痕迹。
“呵。”冷哼了一声,严卿的眼里寒若冰霜,仿佛跟自己对话的不是血亲,而是仇人。然而,他依然顺从地回道:“他做不到。”
修缘静静盘坐着,将二人的对话听入耳中。忽然,他开口说道:“倘若,贫僧以血肉相饲呢?”
“血肉?”严卿的双眼蓦然睁大,面上的喜色转瞬即逝,“万年佛子的血肉,吃起来一定很不错。只要你给我,我就愿意沉睡千年。”
“万年。”修缘淡然开口,居然开始讨价还价起来。他神色平和,仿佛即将付出的代价,真的就只是几两银子,而非自己的血肉。
“太长了,两千年!”
“万年。”
“三千年!”
“万年。”
万万没想到,修缘和将魂还能如此你来我往。众人面面相觑,沈非也陷入了呆滞。
几个回合下来后,严卿终究是火了:“你又不是异世之魂,凭什么让我…”
然而,不等他说完,修缘忽然急急将他打断:“严施主请勿说诳语。”
沈非远远站在一旁,视线在修缘跟严卿之间来回扫荡。她在看到修缘略显担忧的神色时,心念一动。
她记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修缘小和尚曾经说过,自己就是“异世之魂”。
“严卿,你告诉我,如果有异世之魂,你会怎么样?”
她的话语一经喊出,便吸引了全场的注目。
“她是谁?”
“好像是合欢宗的沈非,年纪轻轻,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
“据说,紫晨大帝的地图就是她找全的?”
秦行止在见到她时,惊得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惊和不知所措;而玉非烟则急得直接喊道:“小丫头,你来凑什么热闹?快回浮屠山去!”
稳了稳心神,沈非顶着众人的目光,飞到了严卿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你能感觉到吗?我就是异世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