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注意安全,也不知道避嫌。也不知自己已是有夫之妇!
想到“有夫之妇”四个字,崔朔也猛然想起自己就是她的“夫”,作为“夫”是不是该去找一找她,接一接她。
这样想着,就步下台阶,在暮色里缓步出了院子。
一出来,见四处暮色苍茫,遥遥处有几个负重或抱着东西的晚归农人,只是几个黑点,正遥遥的向他们也不知在哪个竹林深处的家走去。又见入夏的四野,禾稼茂盛,四处的芳草禾稼随风轻伏。继而低头,又见这新居前前几日被践踏干净的菜圃已经又重新植上了新苗,这些日子也长好了,也一片浓绿,都是沈娇娇干的。就又想起那日杨赫上门的事来,当日那一鞭的痛,几乎痛彻心肺。但那还不是最痛的,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用未受伤的手摸了摸左边的脸颊,眼中露出千年寒冰一样深寒的颜色。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银铃一样的笑声,伴随着一阵轻重相间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崔朔转过身来,就见沈娇娇踏着暮色,正从右后方的竹林之后转过来,她的裙子拉了起来,不知道兜着什么东西,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色身影,一只手里托着一个什么事物,腋下夹着一卷长短不齐的东西。
又听沈娇娇一边走一边说:“刘赢哥哥,你刚刚说的事情是真的吗?”边说边仰头看着身边人,虽然隔着重重的暮色,也能看出她的神采飞扬。
身边那高大的小郎用托物的手蹭了蹭头皮,只听他说:“那是当然,不信的话明日你来,我带你去。”接着就听沈娇娇欢欣的声音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来找你——”说着,忽然一抬头看到崔朔正站在门前,两人就不再说话了,一时来到近前,沈娇娇就道:“崔朔,你怎么出来了?”
崔朔穿过暮色打量着她的神色,沉声道:“嗯。”又看看她身边的人,又道:“这位是?”
未等沈娇娇介绍,这小郎就自己说道:“我叫刘赢,就住后面,天晚了,我母亲让我送沈姑娘回来。”说着,沈娇娇已经动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托盘——原来是一只大碗,一股食物的香味儿,塞到崔朔手上,说:“喏,你先端好了,这是刘妈妈叫我拿回来给你吃的。”一边又去接这小郎腋下的东西。小郎兀自还不肯走,还说:“我替你送回家去吧。”
似乎是一卷芦苇一样的东西,崔朔未接沈娇娇的碗,伸手接过了这卷东西(右手负伤,尚不能提物),看了看这小郎,道:“多谢。”
沈娇娇又招呼这小郎回家喝、碗茶再走,这小郎挠挠头,却看看崔朔,道:“不了,我得回去了。”说着摆摆手就走了。走到竹林旁了还又回头向这里望了一眼。
崔朔站着没动。
一会儿,忽觉沈娇娇推了他一下,只听她道:“走了,还愣着做什么!”边说边自己抬腿进院子了。
一时两人进了中庭的客堂,将东西放下来,碗里原来是莼菜羹,那卷芦席是半成品,沈娇娇一边说着莼菜羹是那什么刘妈妈专门炖的,专门给崔朔吃可以消肿止痛的。又说着半成品的芦席是她今日编的,她打算以后每日都过去跟那刘妈妈学习编织。一边说,一边把裙子里兜着的东西倒在桌子上,原来是半兜草莓,都盛放在一个盘子里,又道:“你也尝尝,这草莓是刚在路上现摘的,可甜了。”
崔朔在桌前坐下,看着她洗也不洗,就将一颗草莓放嘴里,眯着眼睛,满面享受。就又拿起了书,半遮在面前,十分淡漠的道:“原来这就是,那位小儿子?”
沈娇娇点点头,又吃了一颗草莓,道:“这草莓就是刘赢哥哥刚摘的。”又隐隐含笑,那份儿活泼,是这多日来没有的。
崔朔就“哦”了一声。又从书缝中瞟了一眼她的白裙子——白裙子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草莓汁子,她连白裙子也不要了。
想了半日,他又道:“很好。”
……
沈娇娇觉得崔朔有时候真的没法儿交流。
但她没多想,自己吃了半兜草莓后,就准备去后院洗澡睡觉去了——她在刘家时已经吃过晚饭,还不忘给崔朔带了一碗伤号专用莼菜羹,也觉得对得起他了。
当然莼菜羹是流质食品,但晚上少吃点也是可以的……
她今儿心情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难得高兴,端着烛台,就一路脚步儿轻盈的去了后院。
如今她已经能熟练的用打火石引火了,周璋虽然去看叔叔去了,却嘱咐了看宅子的仆人每日或者隔两日就来看看,帮忙做些粗活,所以沈娇娇除了处理和崔朔两人的一日三餐,照顾照顾鸡鸭菜园之外,也没什么体力活,这烧洗澡水算一个。
往常她烧洗澡水,总要崔朔在旁边,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主要还是怕黑。但今晚大概因为兴致高昂,竟然忘了这先例,竟一个人就秉烛来了。
崔朔在中堂的灯下坐着,见状,长眉微皱。也并不吃饭,他是一个对饮食上很平常的人,如今这样一日两三次的喝药,更加没有了多少胃口,他看看莼菜羹,又看了看那半截芦席。
心想又学编织?真是——他不屑的瞅了那编的歪七扭八的芦席一眼,就站起身来,慢慢的踱到了后院。
后院灯火煌煌,沈娇娇正蹲在灶房烧洗澡水。崔朔站在月下看了一眼,嘴角又露出一个笑。
慢慢踱到厨房外,见沈娇娇瞪着炉火,一脸的火光,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更都是跳动的火苗子,似乎根本没看见他。
崔朔想了想,就在灶房门前站住,“我今晚也要沐浴。”他对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