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试探着问,“您这会儿有人选了么?还是打算不过问此事?”
她不答,只笑问,“你说呢?你要是我,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垂目笑了下,“是,再联想回方才的话,臣就明白了。您是打算说服皇上,派辽恭王前去剿灭叛军?”
她眼神越发赞赏,转顾他,一笑道,“不错,皇上没理由拒绝。这一招,成,也算安抚辽藩,败,可除却一个敌人。机不可失呐!”
顿了顿,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角落,渐次森冷凉薄下来,“畹卿要是有个造化的,我真宁愿她长痛不如短痛。”
他心里咯噔一响,却只能顺着这话,颔首道,“郡主这会儿和王爷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您大可放宽心。天底下,只有您才是最能保护好郡主的人。”
牵唇笑笑,她慢悠悠点头,“是啊,好在辽藩还有我信得过的人,不然才更是麻烦……”
她没再说下去,他也缄口不再多问。他们彼此的默契,历来是建立在一种张弛有度的信任间,多一分则逾矩,少一分又不够维系。
然而人心不能总是一板一眼,绾好了发,她含笑看着他,“去煮茶罢,我也尝尝你养了半日的好水味道如何。”
他应了是,转去案前,取了阳羡茶。细细地筛过茶叶,又忽然想到什么,颇有遗憾的摇了摇头。
原本是很专注,可余光仍能瞥见,她几乎目不转睛的在看着他。心里倏地一紧,手上的动作也没那么利索了。
“我瞧着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她侧着头,笑得颇有几分疏懒,“我是看你好看,你点茶注汤,动作都很潇洒,有雅致的文人气。”
动作不受控制的一滞,他在心底喟然长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终他一生,即便将文人士子的风度学的再像,到底也无缘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捧了茶盏奉与她,他笑道,“可惜臣没预备巫峡水,不能和这阳羡茶相配,请长公主将就尝一些罢。”
她斜斜的看着他,有点玩味,也有点纵容,“才说你有文人气,这几句话就又迂腐起来。阳羡茶佐巫峡水,是王安石治痰火之症的方子。我如今火气全无,倒是时常觉着心里苦罢了。”
他微微一惊,忙道,“是不是近来身体不适?臣去传太医……”
她着意盯着他瞧,清秀的眉目间,那点焦急担忧真真切切,于是笑着摆手道,“不要紧,你知道的,我的不适,太医是治不好的。”
他叹了叹,不由诚挚的说,“臣明白,其实您不如尝试去相信郡主,相信皇上。皇上与您可能有些小的误会隔阂,但毕竟是至亲骨肉,真要是出了不好的情况,皇上未必会忍心拿郡主相要挟,或许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反倒能解开心结。”
她不置可否,抬眼凝视她,目光深沉,“道理是不错,可你的话,我也不能尽信。你这个人,总能瞧出别人的好处,却时常忽略别人的恶意。这也是我对你最不放心的地方儿。”
他没想到话题会兜转回自己身上,无奈笑道,“臣原说会努力改变的,直到让您放心满意为止。您多给臣一些时间。不过在臣没能改好之前,您可以尽量把这点看做是臣的优点。譬如您对某个人不满意的时候,可以找臣来给您说说他的好处,也许您心里就能略微宽怀一些。”
望着他那股子认真的神气,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继而扬眉,娇声斥道,“倒挺会一本正经的说些废话,惹得我发笑,我瞧你这毛病是彻底难改了。”
这是含着嗔怪的褒奖罢,他垂目腼腆的笑笑。她却一味盯着他的脸,忽然柔声道,“如今也只有你,肯对我说这些话了。我有的时候觉得你很可惜,有学问也有品行,倘若不是内侍,也许会变成朝廷股肱之臣,青史留名。”
这是贺兰韵头一次这样说。他心头一阵恍惚,慢慢溢上一层苦涩,百感交集之下,只好默然不语。
也许是他微蹙的眉尖让她陡然产生了怜意,她做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举动。伸出莹润的手,将他手里的茶盏夺下,随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几乎惊慌失措的看着她,她却平静的如同只是在握自己的手。扣紧十指,声音柔婉,“你的这双手,能写擅画,可以做瑰丽的词,也能描摹精致的工笔。还会挽弓骑马,更会为我梳发。元成,你会的这样多,还有什么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的?”
一颗心狂跳不已,他深深吸气,艰难回应,“您把臣说的太好了,臣没有能干,只有尽心服侍您而已……”
她却依旧浅浅笑着,有种烟视媚行的况味,按住他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在他无措的闪烁目光下,幽幽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