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格子里,建议她趁他不在的时候,好好研习,省得下次赶围棋又输的一塌糊涂,还总吵着要他让她至少五个子。
她品读着这些简单却细腻的笔触,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在意。于是潜移默化间,她再度被他一点点的软化。
摇摇头,她甘愿站在慕容瓒这一边,“母亲这话也不尽然。男人家,要是心里只装着情爱自不成话,可这和两情相悦原就不冲突。”
贺兰韵轻轻一笑,倒也没再纠缠下去。她原是来探望女儿的,并不想和她起争执。半日过去,她宽宏笑笑,“我知道你埋怨我,害你夫妻分离,可这也是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用你的话说,他原该觉着欣慰才对。”
好像头一回觉着,和母亲压根说不到一处,楼襄无可奈何,只问,“依您看呢,这仗要打到几时方能结束?倘若划江而治……”
贺兰韵断然摆手,截断她的话,“绝没这个可能,我大燕是寸土不让,一个乱臣贼子罢了,成不了气候。他凭借的无非江南富庶,可以支撑一段时日,一方面养精蓄锐,一方面拖住朝廷,其后再做北上图谋。还是太自以为是了,户部如今不缺这点子银钱粮饷,且耗一阵子也没什么关系……”
她洋洋洒洒的说,楼襄恍恍惚惚在听,只觉得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做持久战的准备了。
不禁倒吸一口气,再仔细品咂,愈发惶惑,莫非朝廷没有再派兵增援的打算?她自然知道淮王并不足惧,不过凭借地利财力优势,妄图和朝廷分庭抗礼。皇帝和母亲都胸有成竹,然而那头慕容瓒的处境怕是没那么乐观,万一他陷进去久攻不下,朝廷又不肯给支援,结果可就不难预料了。
想到这点,楼襄顿时心浮气躁起来,正要好好再问问母亲,却听她温软的笑了一下,“畹卿,我今儿来,可不是专为和你讨论朝廷用兵的,这些自有专门的人去操心。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楼襄愣了下,实在想不出近日还能有什么好消息,直直看着母亲,听她笑道,“端嫔,现如今该叫端妃了,前儿夜里给皇上添了个小公主,眼下母女均安。你舅舅大喜过望,当即就封了小闺女做武陵公主。那小丫头虽有些瘦弱,但太医诊过了并无大碍,这会子阖宫上下也都踏实了。你舅舅放话,只等小丫头满了月,就要接你回去呢。”
若不提这茬,楼襄险些忘了还有自己妨着端妃母女的故事。当时乍闻这个说法,只觉得羞臊恼恨,现下倒觉得很该感谢这个由头,正因这话,才让她和慕容瓒有了一段不受干扰,如胶似漆的好日子。
可惜好景难再,这么快就要到头了。放眼四下看看,在这里约莫还能住一个月而已,等到一个月后,慕容瓒能够凯旋,班师回朝么?
她没有把握,迎着母亲的笑容,淡笑着道好,“这可真是喜事,皇上龙颜大悦是最好不过的。只是我在这边住的也算习惯,到时候不知诚润能否回得来,倘若不能还是留在这里等他的好,免得他在外时,还要为我的事儿挂心。”
贺兰韵忽然皱了皱眉,“你回长公主府,那是自小生长的地方儿,又是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值当忧心的?难不成慕容瓒不希望你回我身边去?”
母亲质疑的口吻让楼襄怔忡,如此不加掩饰对慕容瓒的敌意,让她更加起了提防之心,忙摇头道,“没有的事儿,他知道我思念母亲,巴不得早早儿团聚。您可别错怪他,临行时他还说起这事的,若能大捷,一定为我请旨,让皇上允许我尽早回去。”
贺兰韵听着,神色稍霁,缓缓颔首道,“罢了,今儿我来也就是为转告你这个,这些日子且将东西归置一下,再过二十来天我便打发人来接你。”
言罢望了望窗外,见天色不早,方慢悠悠起身,“你这里道儿远,我也不多留了,好生在享受两天清净日子,权当是往年你去庙里一样了。”
走了两步,忽然回眸,笑问道,“曹供奉用着可还使得?”
楼襄心里忽悠一下,她知道母亲真正想问什么,不提那药,只谈及老太医,可那眼神那语气,还是有不言自明的提醒意味。
她点头,作出很满意的样子,“您放心,我有分寸,再怎么说,也会把母亲赐给我的人照应好。”
贺兰韵目光深沉,但笑不语,微微点了点头,又望了她一眼才转身朝外走。
楼襄错后半步,一直送至府门外,见元成和萧御正在车驾前,站着一处说话。两个人都是温润的性子,一壁相对浅笑,说话的声音也都不甚大。
元成上前打帘子,服侍贺兰韵登车。楼襄站在一旁,看见一个错身,母亲和元成便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这点小动作旁人未必留意,然而却没逃过她的注目。
说起来从前她还是姑娘,体会自然没那么多,到如今被慕容瓒耳濡目染的,已算是于眉梢眼角的风致有些领悟感受,母亲脸上那一抹笑,似乎很有些不同寻常,她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满,心底亦跟着泛起丝丝凉意。
摇摇头,也许还是她想多了,元成到底是个内臣,即便模样生的好,性子温婉恭顺,也决计不敢去引诱母亲。女人呢,纵然寂寞,也断不至于退而求其次。和一个宦官能有什么故事?光是想想,她浑身上下都能起一阵寒栗,登时就觉得实在是自己太过多心。
望着车马远去,驶入渐渐落幕的夕阳里,无端端地显出几分寥落。回想这一日相见,其实母亲终究还是思念她,盼着能时常见到她,一切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两头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可心却不能拆成两半。转身往上房走,脑子里惦记的仍是给慕容瓒回那封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