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编导却将他推了出去,其中一个还欲盖弥彰:“好多人啊,兰瑟,是你的粉丝吗?”
我的粉丝?您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兰瑟无处可躲,只能希望蔡斯年快点离开,然而离开那人的脚步却停了,或者说,不是蔡斯年停了,而是他身边那人停了下来。兰瑟这时才注意到他,那个背影没什么特别,只是身材挺拔坚实到足以令人侧目,这样的身材娱乐圈里并不少见,现在可以整骨,可以整肌,好身材不值钱。但当那人转过脸来,兰瑟才忽然惊讶,自己怎么会第二眼才看见他。
并不是聚集了全部注视的那种英俊,只是有一种气质,让人觉得此人应该是经历、见识都很丰富,权力、财富无一有缺,看人看事十分锐利,长久下来,仿佛气场都能杀人。
这人站在蔡斯年身边。这个想法,让兰瑟心中无端抖了抖。这个人不应该跟蔡斯年在一个世界的,或者说,他跟着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该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内。他本能地受到了震慑,有一种服从的愿望。
而在宫政和眼中,兰瑟气质外形温柔、温暖,整个人一团和气,混在人群中不起眼,单挑出来却相当吸引人,舒服得令人忍不住想靠近。这种气质的女人据说是男人最喜欢的,这种气质的男人,可能也是男人很喜欢的,因为好掌控,很安全。
而宫政和平日里清高冷冽,偶尔温文尔雅,再偶尔雷厉风行,当然对自己也相当自信,唯独知道自己完全不好掌控,本来就怒气全开,此时更是眯了一下眼睛,好像放了一箭,还淬了剧毒。
蔡斯年见宫政和停下,想回头看,却被宫政和轻轻捏住下巴,强迫他把脸转回去。
“没什么好看的。”宫政和说,夹着蔡斯年,裹着风,阔步走出了大楼。
纵使保镖都勇如关羽,壮如李逵,也抵挡不住几十个人疯狂的簇拥。保镖护着宫政和,宫政和护着蔡斯年,周围一片闪光灯的海洋,刺眼得几乎看不见路,拥挤得仿佛在万人坑里往外爬。十几米开外,无人驾驶的防镭射低调豪车刷地冲过来,弹开车门准备迎接主人。
但一瞬间,蔡斯年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他下意识往周围扫了一眼。
人群发出各式各样的心声,大多都是想要拦截他们一行人,或者想怎么报道新闻交差,但有一个人眼中寂静无声。
是个流浪汉,眼神却冷静又专注,以至于虽然衣着破烂,却分明形成了一种气场。蔡斯年进大楼的时候还看见过他,在外游荡,被大楼保镖驱赶,却又疲惫而小心地重新走回来,似乎想要蹭大楼排气扇散发的热量。
流浪汉幻影移形一般,瞬间淹没在了人群里。蔡斯年对长期危险条件反射的敏感,立即令他心中警钟长鸣,忽然挡住宫政和,向某个方向伸出手去,掌心猛然疼痛,血水呼啦一下洒下来。
他握住了一把刀。
人群中,伸出来一把刀。
这如果是把枪,估计现在他人已经没了。
一时间,他没能去想这把刀是冲着自己,还是宫政和,没能去想宫政和这个身份,这么多保镖,怎么还能让人伤到自己,只是像猎狗看见了野兔,心中的某个机关瞬间启动,本能想抓住那个人,回过头去,快速扫了一下有没有其他同伙,向宫政和吼道:“没事吧?!”
他一条手臂上全都是血,甚至脸上也被溅上了血点,单凭一手制着刺客,整个人在逆光之下漆黑而狭窄,下巴还有点少年人的那种瘦削,身形却如行云流水的爆发力,眉目中自有老练的冷静,看着宫政和却有些焦急。
宫政和只觉得被满眼血色刺到了,好像胸口被人打了一拳,竟然就那样愣住了。想说:你在做什么?
蔡斯年确认身后人没事,便攥着刀,抓住那只手,想把那人从人群中扯出来。
一般而言,肇事者一击不中,肯定要逃走,然而这个人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不进反退,瞬间闪现到了蔡斯年面前,猛地抽出刀子向他疯狂地刺过来,竟然真是那个流浪汉。
一时间,迅速反应过来的保镖,遵循着本能搏斗的蔡斯年,震惊的宫政和,呆滞的人群,形成了一股巨大而荒谬的混乱。保镖们一个开枪打穿了流浪汉的脚,另一个掏出□□上前想制服他,但也不知道那流浪汉是发了疯,还是不知疼,只剩下一只手和半边身子能动,居然还是不要命地朝蔡斯年狂捅。
他招招凌厉,招招致命,蔡斯年也是个冲动起来不要命的,保镖上来也不后退,不出十秒钟身上就挂彩无数,眼睁睁看着三个保镖箍不住那人,又因为人太多不能随意开枪,只得合围,竟然打不倒他。流浪汉青筋突暴,力大无穷,胳膊腿四条断了三条,居然还如怪物一般凶横。
这是磕了药吗?!
蔡斯年觉得十分诡异,一甩手上的血,还想上前,却被人一把拽到后面去。宫政和两只手都在发抖,捧在他脸上,像两块烙铁,眼中映出大片的血色,眼神慌乱地上下看他,只有声音还能勉强保持冷静:“你干什么?!快走!”接着不容分说地用手臂绑住他,免得他继续去找死。
人群四散而逃,另外两个保镖护着他们俩,一个开路,一个殿后,趁乱往车子那边移动。保镖们似乎下了什么按钮,几人周围形成一个透明的保护罩,经过旁人还会把对方推开。然而,分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却好像走不完一样,蔡斯年没法控制地回头看那个疯狂的流浪汉,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恐惧,脑海中只是电光闪过,想道:他是要杀我。
一个黑红小明星有什么好杀的?
就在几人即将到达车前时,竟然又有另一把刀刺了过来,像是人体炸弹,一下撞在保护罩上,又飞速弹了出去。两个保镖反应极快,一个冲出保护罩夺刀,擒获行刺者,另一个继续护着蔡斯年二人。但蔡斯年上辈子大概真的是数猎狗的,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跟着冲出去的保镖一起出了保护罩,一手抓住行刺者的手腕,猛地一拧,想要他吃痛,把刀扔下。
两个行刺人貌似是一起磕的药,蔡斯年手劲大,技巧强,反应快,居然也会老马失前蹄,没能制住行刺人不说,还被对方使了牛劲,一下被撞得向后退了半步,他顺着那人的手臂一直看到了脸上,微微吃惊。
是个乏善可陈的上班族,像是刚下了地铁,提着鸡排、可乐正要回家,然而神色却违和地冷静、专注,竟然仿佛不是人,是机器。
保镖立即拿光子刀砍上班族手腕,但他真如机器一般,不怕疼不怕打,连砍断手也无所畏惧,不逃反进,另一只手一起用力,往前一杵,猛然将刀尖向着蔡斯年腹部推过去。
噗嗤——
宫政和神经高度紧张,身体再跟不上这些“武林高手”的节奏,眼睛却快到能捕捉闪电,耳朵也灵敏能闻落针,当下脸就白了。
但他就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好在那层透明的保护罩似乎可以附着在人身上,刀尖就顶着蔡斯年的下腹,却怎么也扎不进去,饶是如此,还是疼得他嘶了一长声,往后退了好几步。下一秒,他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扇了出去,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睁眼,就看见不远处,什么黑色的物体猛然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紧接着如同鹰隼俯冲,眨眼间,本来还仿佛恶鬼般张牙舞爪而来的上班族,忽然如同山倒,整个人直直地被钉得铺在了地上。
确实是被钉在地上。
一柄黑色的巨矛,泛着稀有金属的冷光,从他的肩胛骨笔直地贯穿下来,深深地扎入柏油马路,向四面八方撕开了如同地震般的裂痕。
天光泛红,黑矛仿佛远古麻木不仁的神罚,上班族的身体被钉在地上,仍在喘着气,双目凸出,嘴里流了足有一整桶的血,四周好像什么邪/教血祭,几乎围着他绕成了鲜红的护城河,即便如此,他的双目还跟着蔡斯年等人转,那场面,难以说是残酷还是恐怖。
蔡斯年不知道是震惊还是震撼,差点没有察觉到不远处的细微变化。要说细微,其实也只是在这种血腥刺激的场景衬托下,才有些难以觉察。
宫政和那辆黑车不见了。
旁边的记者几乎吓尿了,却还是结巴着说:“黑、黑盘古……?!”
“可以变成黑矛的……联盟最先进的一批机甲之一,只有国家高层才有可能配备啊……”
有人惊呼:“宫政和!”
蔡斯年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扶住,宫政和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正把着他,神色冷静到有些冷酷,乃至僵硬,手抖到都已经不会抖了。若不是蔡斯年愣了一下,发现他似乎忘记了维持精神力,已然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不然真要以为他如此镇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你的脸……”蔡斯年压低声音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记者们在这种时刻,居然还可恨地维持着强大的专业素养:“真是宫政和!他……跟蔡斯年?”
“我想起来了!宫政和之前被曝结婚,结婚证上,配偶好像就写着……姓蔡!”
——天哪!
蔡斯年几乎能听到记者们大脑内火花四溅,周身天崩地裂,恨不能立即拔腿就跑,搞个大新闻的音响特效。
“封锁消息。”宫政和低头说道,两个保镖立即立正,沉默点头。宫政和抓着蔡斯年的肩膀,刚才他就想把那几块可怜的肩胛骨捏碎,现在仿佛是要直接捏成渣,做成高钙壮骨粉。但他另一只手却十分轻柔,简直是像怕碰散了什么人的灵魂。
他蹙着眉头,看着蔡斯年满手满身的血,坚硬的外壳下透露出一丝不知所措:“斯年……”
“没事,”蔡斯年尽量放松手掌,这种伤他过去受多了,知道也就是看着吓人,感觉甚至没伤筋动骨,“不过你的车……”
宫政和看了保镖一眼,那保镖立即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什么,向远处一抛,黑色的磁片在半空中展开,仿佛一场华丽的变形金刚变身,落在地上时,已经化为跟刚才那台一样的黑色轿车。另一个保镖将手按在钉着上班族身体的黑矛上,黑矛猛然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延伸开来,成为棺材一般的黑色镣铐,把上班族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只剩下血液和碎肉黏糊糊、湿哒哒地铺在了地上。
五分钟后,蔡斯年跟宫政和坐入了干净舒适的车厢中,蔡斯年靠在车门上,皱眉不出声,伸着手,由小型医疗机器人消毒、缝合。
但他发觉一直沉默十分尴尬,只好没话找话地跟宫政和说:“这个机器人真不错,都不疼了。”
实在不是他话唠,而是感觉必须说点什么,宫政和的表情太可怕了,他怕不缓和一下,这人就要把车厢给变成冷藏车厢。
宫政和说:“蔡斯年……”
老天爷,都连名带姓地叫了。
“吓到了吧,”蔡斯年赶紧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岔开话题,“别想了,你做得对,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是正当防卫,没过当。”
他说的是车变矛,钉穿人那件事。这绝不是什么自动攻击,□□不离十,是宫政和以管理者权限,用精神力远程操控的。他那一瞬间可能是太过紧张、恐惧,以至于用这样决绝惨烈的方式地下了狠手。蔡斯年手上第一次沾血,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知道,经历过这种事人会怎么样。
好在没闹出人命,不然心理脆弱的人可能就疯了,普通人也怎么都得疯个一阵子。但亲手把人伤成那样,即便是正当防卫,给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人的巨大影响,也是难以估量的。
安慰完人,蔡斯年的思维自然转到专业上去:“你把人抓住了是吗?带到哪去?我觉得这个事件很蹊跷,那两个人都像疯了一样,而且总觉得身份有问题,你是要交给警察处理吗,我能不能一起跟进……”
宫政和忽然冷冰冰地打断他:“你还想当侦探,当警察?”
蔡斯年愣了:“啊?”
“你上去凑什么?”宫政和略微激动起来,“我和保镖身上有等离子防护罩,有能量罩,车子是联盟最顶级的机甲,还有两辆,几个保镖全是上校级别以上的驾驶员,都携带微缩式便携机甲装置。你身上我只设置了……无论设置了什么,遇到危险你是应该被保护的人,不是让你上去冲锋陷阵的。”
“你很厉害吗,能跟防御科技和机甲战斗员争?这次是伤了手,下次……”宫政和侧脸的线条绷紧,凌厉起来,“你敢再闹出下次来……”
“我,”蔡斯年实在不好意思说是本能,“对不起,下意识就……不过这不是没事吗?”
“就你这样的,还能一直没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实话告诉你,我的位置很重要,有很多人会挡在我前面,我不需要你也挡在我面前。你应该在……”
你的位置,应该在我身后啊。他想这样说,蔡斯年却走神了,怔了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哎,你脸上怎么有血,受伤了?”他仔细地在宫政和脸上找了找伤口,没找着,放心道,“哦,应该是我溅上的,你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
宫政和怒气发到一半,平白被人摸了一下,又被盯着脸反复到处看了半分钟,还c差点不小心“吓死”一个人,嘴唇动了动,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蔡斯年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两条腿从车后座交叉着搭在地上,显得十分颀长,手上缠着绷带,脸上溅着血,乌黑留海被汗黏在苍白的额头上,简直狼狈得一团糟,偏偏笑容安心而舒畅,仿佛了却好大一桩心事,确实很轻松,纵然事件悲惨,也因为这件小事,值得劫后余生地快乐。
宫政和一下感觉像是被击中了。
后来他回味了回味,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猛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特别好,从前的一切和今后的一切里面的他,都变得不再一样,与别人不一样,与肤浅不一样,他是深刻的、真实的、与理性和权衡无关的,他是一生难遇的纯粹和本心。
用人话说,就是一次冲击力少见的强,震撼力少见的大的心动,不知道是骤然而生,还是幡然醒悟。
蔡斯年笑起来,继续转移话题:“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来接我回去喝米酒的?我看见你的时候都惊了,亲自过来,太没想到了。”
宫政和表示不想回答,并且面无表情地看向另一边,来掩藏内心里的“不太平静”。
他脑子里有点空,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又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了。像是冰晶破碎,雏鸟破壳,嫩芽破土,然后,春水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