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之礼,并非因孩儿之故,而是专程送给君父的。”谢涵浅浅地呼吸着,费力开口。
“哦?”齐公一时被这句话牵去心神,却又拉不下脸问,只盯着谢涵的脸示意对方说下去。
却不见再有下文,他不由暗骂一声对方鲁钝不懂察言观色,斥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谢涵道:“君父治下,大齐蒸蒸日上,梁公伐随,自然惧怕大齐不愉,是故先示好。又碍于颜面,才硬扯那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理由,是为讨好君父啊。梁公之礼,孩儿不敢受,当入国库。”他叩头。
随着谢涵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齐公目中自得渐盛,面色一点点变好了,哪怕是瞧着对方那张脸也没让他觉得那么厌烦了。
鲁姬也是一笑,“君上,三公子不愧是众人交口称誉的,果然聪慧,寻常人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
齐公面色瞬间一变,寻常人没想到……他不屑道:“不务正业,欺世盗名,尽思魑魅魍魉,生性奸滑狡诈,何足道哉!休要再在寡人面前耍你那些小伎俩,去太庙反省!”
谢涵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羽覆下,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是。”
楚楚似是防止齐公再动手,一直挡在谢涵一边,闻言五指猛地攥紧,她自知论心计城府是拍马也及不上自己儿子的,所以听话一直忍着不说。可是现在还没让人看伤呢,就要去太庙?
“涵没来得及阻拦谢浇,已经跪过,说他械斗,君上也已经打断了他的骨头,与梁使勾结,更是没影的事,现在罚人去太庙,总该给个理由罢!”她踏前一步,逼视齐公。
楚楚出身勇武剽悍的楚国,而齐人素文雅弱武,齐公更自诩温文,在楚楚圆睁凤眸下,一时竟显气弱,他退后半步,才反应回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恼羞,“什么样的娘有什么样的儿子,你的好儿子言行不检,寡人理当责罚。”
“不检?臣妾不敏,敢问君上是何言何行不检?”楚楚凤眸怒气一闪而过,又朝前踏一步,声音拔高。
这回,谢涵也没有阻拦,因为言行不检,绝对是个极不好的名声。
齐公禁不住楚楚灼灼目光,撇开头反复过滤一遍谢涵刚刚言行,竟发现对方一言一行皆是公谨有礼地可怕。
“念他有伤,寡人便收回成命,也给你们留点颜面不明说了,你好好自我反省反省。”他最后一句是对谢涵说的,甩袖一哼。
这责罚不了了之,待众人离开后,谢漪目中恨声道:“竟然又让谢涵这么躲过去了。”
鲁姬浅浅一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楚楚如此跋扈,只会让君上对她越发厌弃,连带着对谢涵也会愈加不喜,只要君心不再,他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么?”
谢漪吐出口气,“我知道,只是不甘心。我今天分明是获得线报,去抓他私会梁使的把柄的,没成想他如此狡猾先做了准备,这次谢浇会发狂也一定在他算计之下,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啊――”他一捶床板,不想牵动伤处,顿时痛吟一声。
鲁姬立刻握住对方的手轻揉,一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躁。和谢涵比,单心性这一点,你就逊他远矣!”
“……”谢漪不服,“母亲你别每次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那种温吞没胆的样子,我根本不屑去比……嘶――”他怒吼不过一声,又呲牙咧嘴。
鲁姬心疼儿子,到底忍着教育下次再说,摸了摸人眉眼,“纵谢涵有千好万好,只容貌这一点,就输你十万八千里。”
谢漪一愣,摸了摸脸,“母亲,我长得有这么好?”
“你马上也要十五了,有些事母亲也要告诉你了。”鲁姬爱怜地摸着谢漪眉眼,“第一,不要违逆你君父,别看他宠你我,他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
“第二,你也应该发现了,君上在针对谢涵。如同君上宠你,一因我之故,更重要的是因你容貌酷似他一般,君上针对谢涵,一因楚楚之故,更重要的是他容貌有几分肖似先君。”
“祖父?”谢漪疑目。
鲁姬点了点头,“你可能不知道,先君对还是太子的君上一直不满动辄呵斥,致使君上对先君既怕又恨、深有阴影。”
谢漪恍然,嘴角忽掠起一抹冰凉的笑,“母亲,这点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不错。”鲁姬又道:“第三,你马上就到可参政的年龄了。狐相有一女名曰狐葇,温婉可人,比你小几个月,我打算请君上为你二人先定下婚约,你现在就多去相府做出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样子叫我好开口,如此,你在朝中就有人帮衬了。”
谢漪目光一亮,“狐相?那真是太好了。”
“到时,你到朝上一定要努力做几件实事出来。当然,迎合君上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嗯!”谢漪点头。
最后,鲁姬一蹙眉,“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陈……”
“陈璀!”一说到陈璀,谢漪便赞不绝口,“母亲,你不知道,陈璀简直旷世奇才,他之于我,实在是景公的管子、君父的狐相啊……”
另一边,楚楚说什么也不肯放谢涵回自己殿内,定要亲眼看太医诊治了。
“唉,三公子这骨头还没长好,又断了。还好公子年轻,否则必得留下病根。”老太医一阵叹气,按了按谢涵肿得老高的小臂,好一会儿才把人错位的臂骨给掰正回来,贴上膏药。
小孩子,睡得早,有事楚楚也不会和他说,导致第二天从楚楚侍婢那儿听到点话的谢沁整个人都不好了,咚咚咚就朝谢涵这儿跑来。
顶着豆丁一脸看小白菜的表情,谢涵头皮发麻,“怎么了,没去上课?”
“哥哥,痛不痛?”谢沁点起脚尖对着谢涵的手呼呼。
谢涵把脸撇到一边,好痒好想笑,笑出声豆丁会不会哭?算了,忍住。他一挥手,把殿内众人都退了出去。
四周没有了人,谢沁瞅着谢涵还偏白的脸扁了扁嘴,“哥哥,齐公真是太坏了。”
谢涵霍然回头,目光一厉,“齐公?谁教你这么说的?”
“没有人。”谢沁撇撇嘴,“他就差来一句‘漪乃寡人第一子也’了,我当然要这么叫他了。”
谢涵以为对方被楚楚影响了,叹了口气,“他是齐国的君,是你的父,你要尊他,敬他。知道吗?”
谢沁一口气堵嗓子眼,对,就是这样,可怕的愚忠愚孝,所以他一定要给对方洗洗脑,“哥哥,昨天太傅教了几句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什么意思啊,我不懂。”他眨巴着大眼睛。
谢涵顿了顿,盯着谢沁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豆丁心里毛毛的。
“你是长大了。”良久,谢涵欣慰地点了点头,“既然长大了,就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去把《忠孝》抄一百遍。”
谢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