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这面具将她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女修们说笑声与脚步声从身后经过,飘来几声窃窃惊喜低呼。
“咦,那是寂月宗的……”
“是寂公子诶……”
“嘘,别说啦,寂公子冷冰冰平时不理人,还不喜欢别个议论他。”
寂流辉漠不关己地抱剑坐着,淡淡望着远方花灯与木船。
“旁边是谁?不认识呀,哎呀你闻到臭味没。”
“走吧走吧,肯定是跟寂公子没关系的,再不走要门禁啦。”
“让我再多看一眼寂公子嘛!”
女修们走远了,他回过头,少女脸上银白面具的暗纹被灯光描摹出细致的轮廓。她低着脑袋,肩膀轻微颤抖,低低啜泣如雨天夜里漏掉的星点,从面具缝隙里隐隐飘出来。
百里汐不懂自己的哭,眼泪热热地划过脸颊,沾上面具。
她掉了这么几滴,太快,来不及让她去想。
寂流辉默默又坐了会儿,张开手指,“白夜”微微一震,蓦然窜向空中,如流星逆行划过,消失在黑夜中,极快地不见踪影。
“百里。”
他开口。
“百里,你看。”
少年伸手指向天空,百里汐吸着鼻子,懵懂抬脸,正见一朵巨大的耀眼烟花在天际轰然炸开,雷火滚滚。
她睁大了眼睛。
人们发出哗然欢呼声。
烟火如一世倾泻的繁华国色,绘织夜空,此起彼伏,嫣然泻下璀璨星光,密密点点落到红尘人间。
暗夜醉如白昼。
流光溢彩里她呆呆地看向少年,少年抬头淡淡望着夜空,绚烂光华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明明灭灭,一点一滴跌进他黑眸里,那一丝丝明亮的颜色,仿佛谁静止了光阴。
*
“前几日你去明州干嘛了?”
“看烟火。”
“……为什么要去明州?”
“景生你简直比老妈妈还烦。”
炎景生凶巴巴发起脾气来,“你怎么说话的,去明州那天你是不是翘了课,你是不是又给炎家丢脸,你是不是要把父亲气死,你是不是还要重修听学!”
百里汐把耳朵堵起来唱歌。
横行霸道地走了,御剑飞到空中还回头对百里汐连做了几个白眼。
百里汐笑得乐不可支,“寂流辉你看,景生三岁啦。”
寂流辉:“……”
没讲几句话寂淑仪走来,身后是寂明曦,寂明曦抱着个男娃娃,眉心一点朱砂,正是小石头,小孩子长得利索,两年不见不仅块头翻了一番,还能好生说上几句惹人开心的俏皮话。
小石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圆溜溜朝百里汐一瞅,“姐姐好~”
百里汐捂心口惊叹:“小孩子真神奇,我要是再重修一次,两年后估计重的寂明曦都抱不动了。”她十分忧虑地对寂淑仪道,“姐姐给他少吃点,我还指望他以后能变成个美少年。”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刮来,站在山崖边儿打伞的百里汐又被迎面的风推到半空中,她“哇”地一声惊叫,眼见又是掉下去。
寂淑仪还没看清,身边的白衫少年立刻一步上前,径直抓住她的指尖,猛地攥回来,同时夺过她手中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稔。
百里汐拍着心口,“谢谢你啊,寂流辉。”
寂流辉冷瞥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垂在身侧,挪开目光。
寂淑仪抱着小石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俩,若有所思。
过了三天,百里汐又去了一趟明州。
修道之家坟冢被正气法决萦绕包围,绝不会出现鬼火灵魄之云,夜里苏家坟场宁静无声,山间微凉无光,她打着红伞一个人慢慢走到苏梅的墓前,也未说些甚,默默站上一阵。
她站完了,将苏梅墓好端端看上一遭,又默默走出去。
刚下山不久,便远远见一伙人举着火把朝这边靠来,明晃晃的。
这些人各个穿着烟灰道服,头戴道帽,腰间别着剑,怀里插一拂尘,有模有样。百里汐见他们半臂上道徽,一时半会没记起来,眼见着这帮人堵在她面前。
“可问是炎氏百里汐姑娘?”
带头男子说得十分客气。
“我们来自镇魂馆,镇魂馆昨晚镇守凶兽梼杌的封印被人强行破开,梼杌凶猛食人,情况危急,麻烦姑娘跟我们走一趟。”
“既然是情况危急,那便在这儿说罢。”
“这……”
百里汐将这帮人一扫,笑道:“深更半夜,诸位哥哥如此排场,追寻小女子至此,甚是惊惶。你们话不说清楚,镇魂馆是你们的地盘,我又为何要跟你们走一趟。”
带头人微怒道:“镇魂馆虽小,事关人命,也不由得你炎家小姐这般随性,我们确然有事问于百里姑娘。”
“那你们也应该走一趟炎暝山庄,问了庄主才可要人吧。”百里汐自顾自绕过人群准备走掉,忽然一只手拦到她面前。
百里汐抬头一看,是位高挑的披发男子,身着浓黑的衣袍,腰间插着一只青翠欲滴的玉笛,缀下金色流苏,像是编织出来的晨曦光线。
而他有一张很美的脸,百里汐所见过的所有女子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若不是他乌黑鬓发间插一缕白华,生出味道,猜不出年纪,倒是惊异地几分妩媚张扬。
百里汐想到一个词,风华绝代。
美、人、啊。
百里汐迅速停下来。
那带头人一愣,“落音公子,这怎么好意思让您出面了……”
只听这美人柔声道:“无碍,本就是要去镇魂馆做客的。”他又对百里汐拱拱手,露出一个微微歉意的笑来,“眼前这都是些听话的弟子们,姑娘这要是一走了之,他们的师父都将责骂的……”
百里汐眨也不眨地盯住美人,眼里简直要发射道道绿光将他生吞活剥,立刻打断他,“救人于水火刻不容缓,我们快走吧。”
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