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黏鞋底的烂泥,其实是连日来最让人舒畅的一天。
田镜背着沉重的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郁溯就走在他前面,留给他一个哪怕走在泥泞山地里也仍旧风度翩翩的背影,对比自己因为体重和装备的拖累,几乎有些左支右绌,田镜多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又往后落了几步,让别人超到他前面,挡住郁溯不断散发的踏青一般悠闲的气息。
而与此同时,盛兆良往后回了好几次头,前一刻还能看到田镜那颗自然卷的蓬松脑袋,下一刻就不见了,找了好几眼才瞥见那家伙翘在头顶的几根弹簧似的毛,才稍稍放心。
“你在找什么?”
盛兆良收回目光,看到近旁的郁溯,自从那次争吵过后,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很稀松平常,基本都是围绕在片场讲戏上,郁溯应该是看得出来盛兆良下了决心要跟他撇清关系,退至单纯的导演与演员的合作模式。郁溯也绝不是肯做小伏低的,双方都很冷淡。
盛兆良秉持着这段日子以来的平淡表现:“没什么。”
“田镜……是真的?”郁溯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挣扎过,然而这也换不来盛兆良的注意,盛兆良走在这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步子也一丝不乱,没回头,只回了一句。
“真的,他真我也真。”
盛兆良说完,抬手指了指前面,扬高声音道:“我看那片不错,去看看。”
有了目标,大家步子也快了,盛兆良故意放慢速度落下来,结果一回头,就见白皑跟田镜拉拉扯扯的。
“我帮你拿呗你害什么羞。”
“不是不是,这些器材很贵的……”
“坏了算我的!”
盛兆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阵,直到那两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
“从外面到这深山里,少说要两天,而且田镜拎着的这个镜头在北京才租得到,跑了两千公里带来的,坏了算你的?”
白皑把两手举起来:“导演我错了。”
盛兆良走过去把田镜手上的包接过来,田镜不敢跟他争,就和白皑一起看着,十分地欲言又止。盛兆良州官放火得理所当然,还冲白皑意味不明地微微扬了下巴。
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简川突然急急忙忙地掉头朝盛兆良跑过来,过程中还差点绊了一跤,来到盛兆良面前,他把手机递给盛兆良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
田镜克制住自己的好奇,见简川也没有明说,只给盛兆良递手机,便知道多少要避讳,却见白皑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凑过去了,手机里传出在田镜听来有些让人脸红的呻|吟声。
“卧槽……”白皑眼睛瞪得铜铃大,“这,这大发了……”
盛兆良迅速将手机按掉,扔回给简川,田镜没有看错的话,他还用极其冷冽的眼神看了一眼简川。
田镜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盛兆良一抬手把镜头包丢回给他,他吓得寒毛直竖,极其凶险地接住了那个五十几万的镜头,就见盛兆良朝郁溯跑了过去。
田镜的脑子里的两根线猛然接了起来,手机里传来的隐约呻|吟,声线粗沉,肯定是个男人,旁边似乎还有人开洋腔,此时仔细想了想,那呻|吟像是郁溯的声音。
很快田镜的猜测就被证实了,白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用在田镜房间里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样的语气小声道:“郁溯演贺徊,也算是本色演出哇。”
田镜急忙追看过去,见盛兆良把郁溯拉开了几步,郁溯被他拽得踉跄,而后他对那站在山野间也十分出尘的人说了什么,郁溯愣了愣,仿佛石化一般,站在原地再也不动了。
摄影组的人走在最前头,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此时任曜驹已经在山坡底下支起脚架了,回头却看不到自己的得力助手,他往远处眺望,找见了田镜,冲他喊了一声。
田镜使劲儿甩了甩脑袋,抱着镜头朝任曜驹跑过去。
路过盛兆良和郁溯旁边的时候,一阵没来由的风吹了过来,把郁溯零碎且哽咽的声音送到了田镜耳边。
“我完了,盛兆良……我完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恶心?”
田镜脚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他的余光里,盛兆良抬起手,轻轻将郁溯脸颊的泪拭去。
田镜飞快地跑起来,跑到任曜驹身边,任曜驹情绪挺好的,指着山坡对田镜说:“这里真的不错,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
田镜抬起头,看到一溜有些残缺的白色小花,因为前一晚的暴雨,很多花都被打蔫了,远处看不出来,此时几簇生命力顽强的花骨朵趁着阳光温煦,展开花瓣,在微风中摇曳起来,几乎能让人想象到漫山遍野都开满花时的美好景象。
他看了一眼全情投入的任曜驹,想起任老师给他留的那封邮件,终于明白过来,或许任曜驹说的那些暗含情谊的话,是真的,只不过他与自己不同,自己的感情虽然畏缩却总是充满侵蚀力地霸占着自己的生活,不管是求而不得的过去还是饮鸩止渴的如今,自己都从未挣脱,而任曜驹,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田镜吸引他看过大千世界的眼睛,所以他看起来不执著,不纠结,满怀热情而又云淡风轻。
田镜应着任曜驹的话,举起相机来拍堪景资料,不慌不忙地定格风景,仿佛上一刻自己近乎心脏停跳的感受,已经被除颤器拨乱反正。
而田镜身后的盛兆良,在终于安抚好郁溯后,才想起来方才的举动恐怕被田镜看到了,连忙去找,只看到田镜投入工作的背影,大约是天宽地阔,他觉得田镜看上去舒展而轻松,并没有出现让自己担心的模样。
他反而有些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