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点了点书稿,对在御案右边打量自己的茅元仪说道,“十五年?”
茅元仪发觉自己失仪,赶紧点点头道,“回皇上,应家中藏书欠缺,故费了些时日。”
“刊印没?”
“已印少许。”茅元仪不敢说是缇骑催促成行,因为按照惯例,皇帝要拜官时,臣子都要上疏自谦不堪大任云云的,他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资格,“须来年全书才得告竣。”
“此举初衷为何?”
“大丈夫当青史留名。”茅元仪后退一步小下跪道。
呃,朱由校愣住了,本以为他会搬出武备废弛、辽东妖贼事急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想到这么直白,本想先抑后扬让其感恩戴德的心思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朱由校怔怔不知如何答复时,孙黄二人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急步而入。一番见礼后,他也不叫跪在地上的茅元仪起身,指着御案和箱中的书稿对二人说道,“两位爱卿皆为当今饱学之士,黄爱卿更久经沙场,看看这位后生的著述吧。”
茅元仪跪在地上冷汗淋淋,先前对年仅十多岁的朱由校内心并无惧怕,此刻才终于醒悟,此乃天下之主,并非邻家小毛孩,自己及全族的身家性命全在其一念之间,内心便变得忐忑起来,耳边传来沙沙的纸张翻动之声不再如往常般悦耳。
……
一个时辰之后,茅元仪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依然纹丝不动。直到听到少年天子的‘退下,在京候旨’之后,才在两人的挟持下出了养心殿。
自始至终,茅元仪都不知道进来的两人究竟是何来历,因为翻看期间他们从未有过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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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看完常嘘一口气,拿着书稿不舍得放下,叹道,“宋曾公亮臣编辑《武经总要》其言偏而不全,孝宗时马文升仅能传曾公亮之学而不能广。茅生所撰之书,实乃集历朝天下兵务之大成。皇上,臣乞简拔其为枢密院使,知边事,必能助皇上拾遗补缺。”
《武备志》中不仅有兵法、火器,还有练兵、阵法、行军、布战、江防、海防、航海等事关战事方方面面,可以说是当下练兵的百科全书。全书稿全为手抄,可见茅元仪不仅喜好而且精于此道。至于是否能带兵实战,那得历练才可。
黄嘉善亦知朝臣多不知兵,辽东预警便立马催战,全不知将帅是否堪任、官兵是否能战、粮饷是否齐备、增兵是否及时。若胜则相安无事,败则或相互推诿或鸦雀无声。他对于熟读兵法之人自然另眼相看,也附和孙承宗之言。
朱由校觉得来日方长,兵法等事可徐徐图之。他观军资乘中,确有制火器法、用火器法、火器图说等项,心下大慰。相比战场上多一个将军,有一名熟知火器之人负责改进更重要。
若现在提拔一名秀才让进枢密院,必将惹得那些苦读多年的朝臣,朱由校又不想现在就面对风宪言官的聒噪,沮丧道,“朕亦有此意,可他只是秀才。”
黄嘉善深谙官场之道,躬身道,“臣闻其父茅国缙曾为工部郎中,并于万历三十五年病逝于夏镇任上,陛下可追赠。”
朱由校这段时间对赐祭、赠官、封妻荫子套路已经轻车熟路了,一点就透,便点点头道,“那朕就追加茅国缙为工部侍郎,诰其妻为淑人,荫其子元仪入国子监。”
工部郎中为正五品,一下子升为正三品的侍郎,有些破格,但茅国缙是病逝于任上,天子有此体恤不仅不过,更体现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皇恩浩荡。封妻诰命俱从其夫品级,称呼按制分别为一品夫人、二品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孺人。
国子监祭酒为公鼐,即此前往浙直传光庙遗诏的詹事府谕德,学生称监生,毕业后便可直接出仕为官(以后再述)。
孙黄二人深知此理,躬身拍马屁道,“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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