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不论是妾也好,是妾生子也好,都不过是下人,是仆奴,老夫人早就说了,这些人,跟家里养的鸡啊猪的,原本就没有差别。后院那些妾生子,妾生女,哪一个不是下仆?我阿爹可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阿贡不也是跟着阿丑做下仆吗!就这些人,阿爹可有给他们取过名字?便是大兄,名头上说是父亲的儿子,说是周家的长子,可那是看在琳娘的父亲对我父亲有恩,这是为了还欠他们家的人情。不使得别人家说我们家忘恩负义。这满都城哪个不知道大兄不是我父亲的儿子!我说她跟牲畜一样,有甚么不对的?”说得振振有词。
说着还要去打那几个下仆“你们好大的狗胆!以为我拿你们没有办法了是吧!”却被田氏身边的人架住,动弹不得。恼怒地挣扎“你们干什么!”又往田氏看“母亲,天下大家,哪一家是没有尊卑的?琳娘便是对我们家再大的恩,我也没有说不领她家的情,只是说她的身份与我们不同。难道这也错了。”努力想要淡化自己说的话。
“你是没错。这天底下,哪一家都有尊卑的。我们家特别一些。要是没有琳娘的父亲,也就没有我们这一家子人今日的荣华富贵,你父亲也没有受陛下青眼的命。”田氏话是这么说,表情却非常怪异,即恨,又像是舒心。
阿珠一听田氏也赞同自己,简直得意。甩了两下手,不想让下仆再押犯人一样押着自己。
田氏缓了一口气过来,继续说:“可你为人子女,这样逼死生母。却是天理不能容。”
阿珠听到这一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怔在那里,以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嘴巴微微张着,看着田氏“这是什么话?”
“你不是我的女儿。是琳娘的女儿。”田氏终于说出这句话,好像吐出多年的恶气“就像你大兄一样。当年我女儿早夭,你父亲做主,把你从你生母琳娘那里抱了来,只当是我们还你外公的人情。你父亲说,这是我们周家欠你们家的。你做嫡女,你大兄做嫡子。”
齐田听着,往身后的嫫嫫看。嫫嫫讶异摇头。她听的事不是这么说的。但田氏既然这么说,也有她的道理吧?
嫫嫫不大明白。齐田却好像了然。嫫嫫便也不多话。
阿珠听了,怔了半天,随后又笑“胡说。明明你才是我母亲。我外家是田家。不是什么泥巴腿子。我阿娘是主母,怎么会是什么妾氏。我是周氏嫡女。我是阿芒阿丑的长姐。”
“你算什么长姐!”田氏声音厉了起来“你是长姐吗?长姐会把阿妹推下车?长姐会要溺死阿弟?你一件件,一桩桩都做得出来,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这二个都不是自己的同胞姐弟。心思狠毒成了这样,你阿爹在世时就说,你这么毒辣,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你现在年纪还小,看在你母亲,看在你外公的面子,给你多一次改过的机会,嘱咐我,若是以后再犯,决不能饶,不然让你活着就是害人。却没想到,你自仗着身份,成日辱骂生母,如今竟然活活逼死了她!你可对得起周家,对得你起早逝的外公!对得起兢兢业业为了你的亲阿娘!”
阿珠呆在那里,喃喃说“你胡说的。”看看周围的下仆,看到站在院子外头的齐田。想向她走几步,又被下仆拦往了。“阿芒,你说我是不是你阿姐。你说嘛!我是不是你阿姐!”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便是周有容去逝,或知道琳娘死讯,也没有这样难过。
田氏冷声说“这个家里已经容不得你。来人,把她的东西收收,送到鱼跃山半月庵去。父亲虽然觉得你不能存活于世,可我还有一份慈心呢。”
下仆皆是骇然。去那痷里还不如死了好。但想阿珠今日下场,也是活该,若光不是嫡女这件事,在家里有着琳娘父亲的余光,好日子尽有的,未必就能比嫡女差到哪里去。
可现在却不同,她是无德无形,逼死生母。阿芒出事那一件可以说是意外,阿丑那一件也不能证明是有心,可这一件到底是有目共睹,再加上那些个下仆为证,她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阿珠先还不动,只是任人拉着自己走,可走了几步,突地发起疯来“你故意的!你害我的!是你害我的!是你!”转身竟然要去扑田氏“你这个毒妇!”
“谁害了你?是我叫你逼死你母亲的?你骂的那些话,是我教的吗?”田氏冷冷地说“你母亲,为了叫你做嫡女,让你父亲以为我的女儿死了,把你抱了来。我们感念朱家,也就认了,没有想到,今日才知道我女儿并没有死,现在我女儿下落不明,我还肯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说我是毒妇?我周家上下,禀着一颗报恩的心,你母亲却设局害人。现在她被你逼死,我心中也是怅惘。即恨她,又可怜她。你即是她一力教养,如今成了这样,却不知道该怨谁呢?”
田氏想笑,但没有笑得出来,眼里到滴下泪来,看着阿珠淡淡说“如今,成了这样,可我周家大度。你母亲的过错,你的过错,不能及到你外公身上去,你外公心善救了亡夫是事实。没有他,哪我们今日站在这里呢。你们两个就是犯下天下的错,也是你们一已之私,一时之过。抵不下他对我们周家的救命大恩,你放心,你外公的恩,我们还是会报的,到底周氏‘忠义仁勇’的名声在外。你大兄的好日子尽在后头呢。你在庵里,陪着你的母亲在天上,就一齐就好好看着吧。好好看着你大兄将来是过的什么好日子。看着我怎么报你们的恩情。”
阿珠尖叫一声拼命挣扎,可被下仆抓了,立刻就堵了嘴拖走了。
田氏想笑,可一软身,就倒了下去,还好下仆扶得住,齐田与嫫嫫连忙进去。大夫来看,说是气急攻心,灌了些药睡下,以后少动些怒气,好好养着就是。
齐田松了口气。
第二天,椿到是把接生婆那一家子带来了。
接生婆的儿子四十多岁的人,长得难看,还是个跛子,娶的媳妇儿却是年轻漂亮的,顶多二十多岁的样子。生了两个儿子二个女儿。大儿子家里还出了大钱送到哪个大世族支族的族学里去上学呢。
现在一并都被带了过来。全都分开,单独押住。
椿把人带了给齐田看,看完又把人领到下头问话去。
嫫嫫还有些不安“小娘子叫椿去办?”椿一个女子,又年纪小,怎么能办得好这些事。
齐田坐在上座,和和气气但也不容置疑“她办不好再说。”
嫫嫫也就不好多说。
等了一会儿,椿便大步来回话“说是家里当年是从如夫人那里得了笔钱的,但一直都没用。数年前夫人使人去问完了话,又过了几年,见风平浪静了才置办下了铺面来。就是因为一等就是这么个等法,家里一直很穷,他都三十多了才取上亲。”
嫫嫫又惊又喜“竟然这样奸诈!”
当年田氏去查,自然是查接生婆家以前是什么情况,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连着八百里远的亲戚都查了个底朝天,确实不见‘暴富’。再加上接生的婆子说得也没有破绽,又领了人去小坟看,移坟的时候里头确实有个小小的尸骸,这才信了她的话。所以现在田氏一听大娘还在世,却会这样绝望。
照她想来,这么个查法,接生婆是肯定不知情的,当年肯定是琳娘走了别的路子,可知情的人就只剩下琳娘,现在琳娘也死了。
没想到接生婆有这一手。
现在柳暗花明,既然问出来了,嫫嫫急忙问“那人呢?”
椿回话“说卖给一户想要女儿的人家了。姓冯的。去年大娘好像出了嫁,但是夫君身体不好,今年春里就病逝了。夫家跟族里打官司没打得赢,田产也没了,大娘便回娘家去了,冯家里还有个兄长在,长嫂难产去世的,大娘现在娘家帮着兄长照看侄子侄女儿。”
还补了一句“接生婆那个儿子冯大郎还卖了个乖呢,说当年换出来后,琳娘也来问过孩子到哪里去了,想带走的,还加了好多钱。可他母亲没答应,只说送给过路的人了想找也打不着了。琳娘没法子,这才没能得手。后来把大娘拿去送卖的那户人家也是出了名的好人,家境也不错,是他母亲千挑万选的,当时卖去,只卖了一锭钱。他说自己母亲一介庶民,为了一家性命不敢不听贵人的差遣,可也不想造孽。”
说着椿又把那一锭钱拿出来,奉给齐田看“这锭钱,他们也不敢用,都存在那里。连着当时大娘身上的裹布都在。他问清楚,琳娘已经死了,这才敢合盘托出。”
嫫嫫又气又叹“他母亲到是个机灵人。”周家这是什么人家,她到是想得清楚。便是事发,也为自己家里谋了条后路。只要把人找得回来,谢他们到不至于,可也不会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