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过些什么样晦暗的想法与猜忌,在他的内心深处是一个好人。
楚则居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自己当得起吗?
最后他俯身摸了摸齐田的头叹息“可真是个孩子。”
如果自己成为一个仁慈的人,对她来说大概是万分宽慰的事吧。
可是,他对世界知道得太清楚,在他的世界,善意这个东西,从来与潦倒失败相伴,他深以为每个成功的人和他都是一样的,哪怕把他们这些人挤干,也炸不出多少善。所谓的‘善’不过是成功后的装饰与赎罪,把对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交出去,换取更多。
但这些道理他面前这个还有些稚气的小姑娘都不懂。
她明明已经在这个社会之中,也经过了很多的险恶,但是像是被装在透明的泡泡里似的,不被浸染。
楚则居突然有些不愿意打破这些薄薄的壁垒,让她变成跟大家一样的人。
“我还什么也没说,你到先着急了。”他说“太后深居妇人,知道什么呢。你也不必跟她计较。”
此时关姜远远过来,见到帝后两个在说话,礼一礼不敢插嘴。
楚则居问她“什么事?”
关姜低眉垂首说:“说好要往舅夫人那里去。已经到了时候。奴婢来问问娘娘还去不去。不去要使人往舅夫人处说。”这些日子齐田老在宫外跑,宫中已经诸多不满,宋阁老也有质疑,在朝上也提了几次,长贵听了私下就往长宁殿来说了。
虽然规矩里是没有说皇后不可以出去,但以前的皇后个个持重,哪怕只是回家,住的都得是新修的园子,家里不准备个二三年,都修不起来。可齐田,说走就走。
楚则居笑笑,不提前事,抬抬下巴“去吧。”玩去吧。她想做的事,有什么不能做呢?这个世界,对齐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是够没趣的。
他记得楚老还在世的时候,时不时总会提起,以前楚扬是怎么贪玩,不爱管家里的事,就爱满世界跑。楚老虽然有意要把事业交给她,可管不住,说到底,也是舍不得管。总觉得女儿有自己想做的事,无忧无虑很好。嘴上再怎么严厉,看到女儿发来四处游玩的照片,心里也是高兴的。
以前楚则居不太能理解。如果他自己有这么大一笔财产,一定会非常严格地要求自己的后人,培养出更厉害的接班人。
他现在,却突然有了些触动。
楚老对于楚扬,大概是不舍得吧。
世界在她们眼中,样子是不同的。
以前他想,齐田总有一天能明白,但现在他想,就算她不明白,大概也是可以的。就这样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就这样怜悯着他,怜悯着世人,也不会成为后宫妃嫔这种人,始终相信她自己所相信的,就这样活下去。就这样看了许多的恶,也仍然能以善意待人。
这些都是他所不能做到的事。
目送齐田走远了,长贵小声说“陛下,东西还没给娘娘呢。”
齐田把冠子摔了,剑也摔坏了,鞘上掉了一颗宝石。长贵捧着剑,拿着宝石问“奴送到长宁殿去?”
楚则居有些无奈,脾起来了就摔东西。“找匠人与她补起来罢。”
长贵称是。
楚则居却没有打算马上就走,还在原地坐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才往宣室去。
坐下来打开第一本折子,就是宋阁老的,说的还是皇后。
他表情没有波澜,一页页翻下去,手上动作渐快,最后面无表情,猛地摔在桌上。
长贵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捡“陛下千万不要因为这些混账气着自己。有什么比自己身子骨重要的呢?”他算是看得明白,皇帝对皇后好啊,他两边都讨好,日子美滋滋的,再说他也是苦过的人,当然是希望饭碗活得越久越好。
楚则居说“他是好日子过得太顺畅,才这样整天盯着朕的后宫怎么样,皇后怎么样。”
长贵立刻应声“可不是吗!这个宋大人,真是要不得,朝中那么多事不够他管的,后宫的事却要管,连皇后都要管上,以为自己是谁呢?!那皇后好与不好,都有陛下管。就是皇帝陛下您,也没管到人家里去呀。他未必比陛下还了不得!”
楚则居说“你去!”说罢就继续看下头的折子了。
长贵怔了,啥?我干啥去?
可也不敢问。这皇帝陛下刚刚才发了火。自己要问,那不显得自己不是皇帝的贴心小棉袄了吗!
应声道“是。奴这就去!”斩钉截铁。
可出了殿,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长贵的小徒弟跟着愁,这揣摩上意的事,他也帮不上自己师父什么忙啊。
长贵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是不是明白了点什么。一拍脑袋,调头就往宋府去。
齐田离开宫中,便往田家的活字印厂去了。
椿跟关姜在后一辆车,上车就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把齐田跟楚则居的说话告诉给关姜听。问关姜“你以为,娘娘是真的这样想的吗?”什么事都是她的错,她是同情着楚则居的。
关姜说“你以为呢?”
椿摇头。她不觉得齐田会这么想。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她就是笃定。没道理。
关姜说“一个人,要行恶,与救他的人有甚相干呢?但是人都喜欢别人为自己开脱。再坏的人,在他自己看来,他的所行之事都是迫不得已,也都相信自己是个好人,只是没有人理解自己而已。哪怕是皇帝,哪怕心里再硬,手再狠,说到底也是肉胎凡身。娘娘这么说,大概也是投其所好吧。”
椿了然。在心中感到万幸,这件事能这样不了了之。
不然,皇帝真的被太后说得意动,谁知道又是什么样的风浪呢?连此次中考已经入朝的学子们都被牵扯在其中,恐怕连关先生的学馆也不能幸免。到时候田氏与周氏又该如何?
不过皇后与皇帝的对话,其中有许多她不懂的,什么公司,什么慈善。
关姜嘱咐“这种事,不必深究,也不可外传。”
椿连忙说“我知道的。”
本来楚则居过来长宁殿吃饭,就有些言语是别人不懂的。
有时候避人,有时候也露出几句来。
前一阵长宁殿还有杂役宫人莫明死的。说是去别宫玩,有了口角回来投井了。但就那么恰恰巧,她去找的那个人也急病暴毙?怎么猜测,大概是什么缘故,关姜没有与齐田说。
椿虽然也有些怀疑,但她深以为身为主家的人,便当誓死忠于主家,那宫人若真是与人透露长宁殿的事才死的,那也是她该死。
等齐田到了活字印厂,那边长贵也到了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