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有一张询问记录里面有说到过这件事。
叙述者就是村里人,当时她还没出嫁到别的村子。说当时王大山和王大水就打了架,就是为媳妇的事。后来村长就说,你们家也没钱买两个,用一个不就好了?生的娃总不是你们家的种?村子里这种事也不少。还有老汉和儿子用一个的。
没钱嘛,也买不起别的了。
反正生了儿子都是自己家的。
林中仁看不下去,把文件合上,他默默地坐在车中,看着外面阳光下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打开。
后来王家生了两个孙子以后,大山才去给人做倒插门的女婿。据说当时说好了,两个儿子中叫小庆的那个,以后是要继给大山做香火的。
中间赵多玲多次企图逃跑。但都没有成功。
大山离开王家之后,家里男丁少了一个,再次怀孕了的赵多玲大概觉得自己机会比较大了,开始频繁地尝试。快被打死的那次,据调查人描述,大概是在齐田出生之前一段时间的事。
可能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调查人在时间线上做了标记。
后来齐田出生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做人口登记,也没有户口。人口普查的时候从乡里下来了人做统计,才给把户口上上,大水记不清自己女儿是什么时候生的,说大了一岁。登记名字的时候,登记了叫王九伢。伢字,在本地是男孩子的意思。可能还想多生几个儿子。
但是赵多玲自己写的。她没有写王九伢。她写了王齐田。
她当时也许并没有向来普查的人求救——但这种可能能性不大,因为她在腿没断之前一直在试图带着小女儿逃跑。更大的可能是,她有向来做普查的人求救,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可是她阴奉阳违,写下王齐田三个字,对方不知道出于同情,还是别的心理,也并没有拆穿她。
后来她又多次尝试带着小女儿逃跑,但没有成功。
腿是什么时候被打断过,记录的并不太明确。按被询问的人说“反正就是不听话,谁知道是哪次了。她听话哪个打她?”
又说“也是奇怪。那我们不都也是这么过的吗,有什么不好过的?她的命就格外贵重?别人都能过的她过不得,一天到晚找事情。她不挨打哪个挨打?”
远山进村的事并没有被记录下来,也没有人提。大概这些人一直也没有意识到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齐田会突然跑走,在他们这些人心里,跟当初那个进山收山货的货郎并没有半点关联。
说齐田“跟她妈一模样。还是打得少。打得多了,再硬的骨头也打断。怕她不肯听话?山里的狼也打得怕,她算什么?”
一家人回到首都之后,赵多玲找人帮齐田把户籍上的名字改了。
当时可能是张多知经手。把王姓去掉了,但也并没有加回赵姓。就只有两个字‘齐田’。
林中仁合上文件夹。沉默地坐着。
赵多玲以前逃跑的时候,从来没有带过孩子。但是后期,一直想把小女儿带走。为什么呢?
分明车里是安静的,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能听见海啸似的轰鸣。
齐田为什么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林中仁觉得自己大概是中入魔,只想到一个可能。
如果赵多玲真的是楚扬,肚子里的孩子后来生下来的齐田会不会也变成了自己可怜的、
还没能见识到这个世界就早夭的女儿?
这个想法似乎带着刺,扎得他一刻也坐不下去。起身猛地拉开车门。
林中仁突然从车子上下来,秘书连忙迎上去。
但林中仁不想说话,只是摆摆手,然后就顺着路往外走。
秘书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连忙叫司机开车跟在后面,自己远远地跟着老板。
一开始还以为林中仁是要去某个地方。但是后来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到向前走。有时候会停下来,站好一会儿都不动。有时候又走得非常快,像要把什么东西甩开。
就这样一直走到快傍晚的时候,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站着。
秘书连忙快步上去,林中仁明明是有什么想问他,可看着他,最后却没开口。就这样往复了好几次,秘书感觉不大妙了,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他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犹豫不决。
最后一次,林中仁才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楚家有个说法?”
秘书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说:“我听说楚家祖辈出过一个了不得的皇后。但是这件事好像也没有证据,以前有一个什么电视节目还做过专题,请了哪个史学家来就是专门向上寻找源头的那种,对方说楚家的事不是真的,历史上没有那个皇后。”
“不是这个。”林中仁摇头。
秘书就纳闷了“那您说的是哪个?”
林中仁说“楚家人相信人是会转世的。楚老在世的时候,我常常去探望他。因为楚扬的事,他深受打击,但是他一直相信他女儿是不会死的。只是去别处生活了。”
秘书震惊“啊?”
林中仁说“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我只是……”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久才继续,可这句话说得很艰难。“我只是无法面对现实。不能接受楚扬死了。”
光说出这句话来,都似乎耗费了许多的力量。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但楚老不单纯是这样。我认真问过他,如果没有死那楚扬是去了哪里,可不可以找回来。楚老说,找不回来了,去了来世。”
秘书在这件事上不敢太轻率地开口,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要说句话您也许要不高兴。”
见林中仁并没有叫自己闭嘴的意思,硬着头皮诚恳地继续说道“对于亲人过世,人都会选择不去接受现实。相信他们去了天堂,或者去了别处继续生活,并且过得很幸福。但并不代表,这种可能真的存在。楚老选择相信这种说法,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中仁没有说话。
秘书也有些感伤,说:“我现在这么说,您大概要怪我不懂眼色,但是,楚小姐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您这样继续下去也并不是她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做为您的雇员,您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可敬的长者,对我有很多的帮助,我能为您做的不多,但是一直很希望您能得到幸福,而不是一直被回忆束缚,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