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得利做了场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去了,醒来躺在医院。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逼着背书,仿佛回到了上小学的时候,不背熟不给放学回家。
背的是什么呢?什么偏洲倒卖火药,设私矿,太后被围生死一线。还有许多别的。想想有点后怕。谁死太后也不能死啊。
醒来了还是不能安心。坐在花园子里头听着戏班子的美人们咿咿呀呀,心慌得停不下来。要说这么大的事去相信一个梦,好像有点奇怪吧。
但想想自己确实遇到齐田带人出了门,虽然没告诉他是去哪儿,但看那架势是简装而行,肯定不是小事。再想想自己这后半辈子所遇到的糟心事,看看自己身上穿着老太太才穿的赤色褂子,装扮得这叫一个衣香鬓影——立刻起身带了下仆就出门去。
钱得利先是去了苏任府上。
可苏府的管事说了,他主家好些天没回家了,忙起来在宫里做了窝。
钱得利进不得宫门,转头就往徐鳞府上去。
可在门口蹲了半天,一想,这话自己要怎么说?
“你好啊,我做了个梦,梦到太后要扑街。你快点了几十万大军随我去吧。”?这不有病吗。人也不得信呀。
最后一拍脑袋,硬着头皮往周府去。
周府门子出来问,见他还有些气派,以为是哪家的老夫人,他又一向最擅长装腔作势的。不一会儿门子便往后头去报,说有个姓苗的老夫人上门求见,说与田氏是旧识。
田氏觉得奇怪,不晓得自己哪来姓苗的旧识,只叫嫫嫫去看。
田氏身边的嫫嫫去了前头,见了钱得利去觉得,这怎么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不奇怪。任谁主家被骗得‘倾家荡产’了,身为被信重全程参与的贴身下仆与骗子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对他的相貌特点、细微动作是很难忘记的。哪怕自己意识不到,只是单纯地觉得眼熟。
不过钱得利改了装扮,她虽然有些怀疑,一时也拿不太准。
怕人跑了,脸上到也不显出什么,叫上了好茶,好生待客,自己出了厅,便撒腿往田氏那里跑。
田氏从没见过贴身的嫫嫫这样失态,问“这是怎么的?”
贴身的嫫嫫急声说“那骗子的阿娘来了。娘子快报官去。”
看着像,却是个相貌只是有点神似的女人。这不是他老娘是哪个。
田氏心里一震,连手就拦了她“不要声张。把她请了来。”
钱得利从从容容进去,沿途看着周府景致确实是比他在时素朴了不少,心里打着鼓。骗过一次大的,那就是仇家了。自己却还自找上门,这行为对他这行是大忌讳。但想想也不能不管。硬着头皮挤出一脸的镇定来。
进了门,他只说了一句“今日我来是有要事。不论夫人信不信也好,都听我说完。”哪知道还没开始胡诌,田氏立刻就屏退了下人。
这动作将他吓了一跳。他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已经想好被暴打要怎么逃跑了。
田氏让她坐:“你说吧。”
钱得利忐忑了。这什么走向?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的,您这是半点也没长啊。他心里特别有负罪感。惴惴不安试探着说“你女儿没死,做了太后了。”叫人家要信他,总得先说点给人希望的话嘛。
田氏明明早就确定那是自己女儿没有错,可是从别人嘴里听来却还是万分心酸与欢喜。是啊,自己女儿真的没死。虽然强行忍耐,可脸上还是带出笑意来。想想,女儿能不死,这大概是托了那位仙人的福。于是对仙人的‘母亲’各外地和气起来“老夫人来就多住两天。家里有甚么事,只管与我说。但这件事,不好到处乱说。太后是太后,阿芒是阿芒。谣言传出去,对太后不利。”还当钱得利是来打秋风的。想着先礼后兵。感恩是感恩,她要是利用这些事对女儿不利就要给她些颜色。
钱得利听音会意,怎么会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总之,你信我就好。“住什么住。不住了。我就是来跟你讲,太后被困在偏洲啦。”一开始,梦里背过的话就停不下来,朗朗上口。
田氏听完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珍娘把何并吉的事说了,阿丑和何并吉去的是偏洲她这个娘心里有数。可何并吉是得了私令去的,除了苏任其它人并不知情,都只以为他去南边查水利了。所以这老夫人决不可能是瞎编的。
田氏只是没料到,女儿这么大胆,竟然亲自去了。
急喝:“来人!”
外头下仆从没有听过主家这样失态。匆忙过去。田氏吩咐“快,快请徐大人来。”
下仆才转身,她又叫住“算了。一来一去的费时候。我上门去。”慌慌张张大衣裳也没穿。只穿着常服就往外走。
钱得利松了口气,连忙跟着,捏着嗓门叫嫫嫫“愣着干什么!哎呀,还不快把大衣裳拿来”接了衣裳搂着裙角就追。
两个人上了车,一路急行。
钱得利见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忙劝慰“娘娘福大命大。”
可去了才知道徐鳞不在府中。徐二夫人正见她匆匆而来一定是有甚么大事,连忙叫家里下仆往宫里去。田氏却不肯在徐家等,坐车往宫门口赶。
徐鳞见到家里的下仆,还当是家里有甚么事,一听是田氏并且人已经在宫门了,十分惊愕,连忙出去。听了田氏说的话却大吃一惊。
看看她旁边的钱得利,谨慎问“这些事您从哪里听来?”
地方官员设私矿,倒卖火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恐怕牵连不少人。办得不好,就要出大事。
钱得利见他往自己瞟眼,便有些瑟缩。不由得想到现代那几个不好相与的主,微微向后退了几步。要命啊,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凶。我一个老人家,我容易吗?
田氏却说“是我。是我做了梦,梦见太后不好。”
钱得利连忙帮腔“这件事,一刻也迟不得。请大人快带人往偏洲去。”心里却打着鼓。恐怕是说不动徐鳞的。这兵,岂是说调就能调的。区区一个梦而已,他万一听信了自己却只是个乌龙,恐怕成了笑话,仕途也走到了头。徐家兴盛之势,也只能到这里。
可徐鳞看着田氏,目光沉寂,最后却点点头。
这也出乎田氏意料之外,她到有些迟疑起来,叫住了徐鳞“我们不如先去打打探打探。”她现在家里也没个能商量的人,竟没有多想就来了。到有些强人所难。也亏得徐鳞好性。
打探?谁去呢?钱得利一听,心里苦啊,琢磨着,这不还只有我去吗。田氏一个大家娘子,干不来这种事情,徐鳞呢,他大名在外,认得他的人多。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吗?
翘着兰花指将头发拨一拨感叹:哎哟,我这个老头子,造了什么孽啊。二世劳碌命。
那里徐鳞沉吟,想了想引田氏往宫里去。本来这件事,也是要从长计议的。
一行人进宫去,讲给苏任听了,更是震惊无比,万一这件事是真的……对田氏礼一礼走到外面,让徐鳞跟自己出去,私下问“你以为有几分可信?”
徐鳞没有回答,只是说:“太后自去,便再无回信是实情。若是无恙怎么也要有只字片语的回音吧?”可要说往那边去探一探却也为难。万一偏洲方向得了风声,开始动手清场困在里面的人也就性命堪忧了。
若叫人悄悄潜入呢,大批是去不得,但几个人去又怕人手不够,没本事把太后救回来,去的人反而要有去无回,万一打草惊蛇也是得不偿失。
这时候一边默不出声的长贵上前说“两位大人,让我斗胆一试吧。”
苏任意外“大公公去?”这可是万分险阻。
长贵到还轻松自在的样子,说“当初若不是太后,我如今也不知道在过什么日子。能有今天,享了这些福,一生过下来也没甚么不值的了。再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得成。换了哪个去,恐怕都是不能行的。”
徐鳞与苏任放换了眼色,徐鳞问“你有甚么打算?”
长贵自得“偏洲如今必然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既然潜入不能行,就只有光明正大地去了。不过徐大人得给我弄些家将来。最好是见过血的。不然到时候万一有事,他们先吓瘫了,就别谈什么救不救人。我先去看看,我若没事,几日便回,若有事,在里头护住了太后只等你们来了。”
苏任见他这样笃定,也不再细问。
不过要找这样的家将却是难办。以前各世族家里的那些,到都是些狠角色,不过现在世族不再,那些家将也四散被买卖干净。田氏一听却是立刻说“我家里那些还使得,不够再往娘家阿嫂去借。”
田家的人以前是田有姿操练的。他这个人没甚么爱好,就是爱捣鼓这些那些。这些人又是见过血的,以前在大庙的时候与奴军血战,十分骁勇。若不是奴军人多,还未必哪边能胜。
长贵连忙谢她“劳夫人费心。”
田氏不由得动容,连声道“劳你们费心才是。我只恨自己没有一身本事。”
长贵也不晓得她知不知道太后的事,只是含糊地应了几声。
不过大福代长贵送田氏出宫的时候,却不免得要问“夫人这消息却是从哪里听来。”长贵见徐鳞往田氏身边那个老夫人看了好几次。便觉得其中有些门道,叫他路上打听打听。
田氏见如今大事已定,便也不再隐瞒,叫钱得利与他见礼“这位便是那位使太后复生的仙人之母。”
钱得利上前见礼,却头也不敢抬的样子。
大福笑“老夫人有礼。太后若得平安,便是多亏了夫人。此次大公公也希望夫人能同行。不知道老夫人以为呢?”没事到好,若是谎报军情,呵呵。
钱得利心酸。我以为呢?我以为我该回家晒着太阳继续听我的戏,可我以为有用吗?恭恭敬敬地应声“我去也是应该的。能救得太后便是造福苍生的事。”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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