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称臣……
他曾是云端之上的王者,坐拥九州国力最强大的林国,而今,俯首低身。
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凝滞了一般。便是荆长宁也没有想到,林蔚然会有这般的魄力。
她本来以为,就算是挑拨离间,就算他想用天下之争再次说服羽溪生和他联盟……可她没有想到,当林蔚然对羽溪生陈清利害之后,竟是不留丝毫余地,直接对羽溪生俯首称臣。
这样一来,便相当于整个林国并入羽国的版图,这是几乎不可推却的诱惑……
羽溪生会如何抉择?
唾手可得的林国……
有了林国,再加上丹国,羽国的国力会毫无意外地跃居九州之首……
可是羽溪生笑了笑,然后看向林蔚然。
“林王殿下的好意,孤心领了。”他目光温温如玉,“但林国,孤想了想还是算了。”
林蔚然尚跪伏着的身形轻颤了颤,掌心一点一点收紧。
“为什么?”他抬眸问道。
羽溪生想了想。
“大概,林王不曾知晓,利益之上,还有人心。”羽溪生目光清淡。
“何谓人心?”林蔚然问道。
“人心,”羽溪生顿了顿,点头道,“便是兄弟之情,便是,断臂之仇,不得不报。”
林蔚然陡然从城墙上站起,面色青白交替。
“扑哧”一声,荆长宁禁不住笑出声。
然后她看着羽溪生:“你不后悔?”
唾手可得的城池,荣誉,权势,甚至是天下。
羽溪生对上荆长宁清澈含笑的双眸,轻轻颔首,反问一句:“长宁难道不懂?”
懂这天下、权势、荣誉于他而言其实并不是不可抛却。他曾抛却过一次,而如今行径,她又有什么不懂的呢?
“更何况,与其信他,不如信你。”羽溪生看向荆长宁,轻声一笑。
这世间权势,翻覆如晴雨之间,不可寻踪,城下之盟,就算有再大的诱惑,他也不会信。
他游离于权力之间,却又有着超脱权力的心境,这样的他足够理智,也足够看清一切。
既然明知是挑拨离间,那么从林蔚然说出第一个字开始,他就什么都不会信。
更何况,除了林蔚然俯首称臣那一刻的震撼,再细思下来,的确是错漏百出啊……
且不提就算林国俯首称臣,此刻也不会为了迎他这所谓的君王而大开城门。便相当于直接将六国分化,将羽国和丹国置于孤立的境地。
再且羽溪生所谓的天下之言,所谓的合弱除强……若是林国灭亡,云襄有争天下之心,景华亦有争天下之心,再加上本就是天子之国的文国……没有荆长宁,人心不齐,这天下的走势谁又能说得准呢?
羽溪生看向荆长宁。
“攻城吧。”
……
新一轮的战火在天地之间燃起。
林蔚然从临秋城头仓皇退下,听着身后兵戈相交的铮铮之声,心中竟有了些悲怆。那种,从未在他心头出现的感受。
他的唇角浮现一抹略带狰狞的冷笑。
他不会输,他不能输。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片刻后,他的神色恢复平静,他的心志向来坚定,即便如今局势已然倾斜,但他一定要定下心,才能在九死之中,寻得一生。
……
残阳如血,一轮战火湮灭。一天就这样在烽火之中逝去。
临秋城的城门摇摇欲坠,但依旧立着,守卫着其后的一片土壤。
陆存续周身如簸箕般不断颤抖着,连滚带爬到林蔚然身前,连声哀求:“王上,要,要打进来了……我们向后撤兵吧……”
“向后撤兵?”林蔚然冷声一笑,振袖道,“临秋城是我林国的国都,临秋城破,与林国亡了有何不同?”
陆存续声音发颤:“留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林蔚然看着陆存续,眼眸眯起危险的光:“你怕死?”
陆存续畏缩着,良久竟将心一横,道:“怕死,是人之天性,更何况临秋城破已然成了定局,王上亦是聪明人,也不会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那般愚蠢的想法,臣,恳请王上退兵!”
陆存续以额触地,声声恳切。
林蔚然跌坐回龙椅之上。
退兵……
再退,便是天岷城,再向后,是花城……
昔日楚境,竟是今日林军最后的凭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