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就这样子摆渡摆了数千年吗?”站在船中间,个子矮矮的青棂撑着比自己身高高出数倍的竹蒿,在忘川河中,用力的划着。
斜卧在船头的那个青衣男子,双眼微闭,一脸安详之态,并没有理会那个用尽吃奶劲划船的孩子。
“父亲,这数千年里没有人陪您说话,您会无聊吗?还有还有,父亲,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什么要收我做儿子?还有…”
“用心划,前面不远处是个险滩,你要是掉入这忘川水中,万劫不复,我可没法救你。”船头那个青衣男子朱唇微启,倦怠地说道。
既然是有危险的,为何不用法术渡船,平时不都是用法术的吗?真是个讨厌的父亲。青棂白了白眼睛,并不敢将心理话说出。
“你年纪尚小,需多多磨砺才是。”像是知道青棂心中所想,青砚翻了个身,用几乎不可听见的声音说着,又仿佛,是在说梦话。
如今,地府上下,何人不知道他青砚收个义子。成为青砚义子的青棂,不但摆脱了生生世世轮回之苦,更是有了显赫的地位,那些个游魂都怕他,那些个阴间小差每每见了青棂都要行礼,十殿阎王对其更是宠爱有加,青棂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他的父亲,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给他的,所以父亲让他做什么,他绝不会怀疑,更不会违背。
青棂眼中的一切与青砚眼中所见却是大相径庭。青砚修为深厚,包括十殿阎王在内,整个地府无一人是其对手,只不过他性情太过淡薄,懒得争那些虚无的名利,因此才在这忘川河上渡了数千年。他收青棂为义子,不过是因为这孩子有着一颗不曾被泯灭的赤子之心,是那么纯净,即使在这黑暗不见底的地府,也发着刺眼的光亮,他不想这份纯净被轮回所消磨殆尽,便将其留在身边。他知道,因为自己姣好的面容,较高的地位,较深的修为,在地府之中,无数的人对他身边的位置虎视眈眈,每个鬼都想成为他的好友,或者恋人,但是他的性情太淡薄,不愿与人交好,也是烦了那些个伪善的带有目的的面孔,收了青棂,自己也可清净一些,只是苦了那孩子了,要面对着自己面对了数千年的虚伪。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多多磨砺这孩子,不能让这孩子随了世俗。
“爹爹,我们来早了些,看来怕是要等些时候了。”把船停好,青棂跑下了船,“爹爹,我去黄泉路上看看是否有小差的踪影。”
“恩。”青砚轻声应允,随即青棂便消失了踪迹。
青砚起身,整理了一下因刚刚斜卧而压皱的衣衫,引来阵阵女鬼们的崇拜,全部被青砚无视。
这里没有阳光,更没有阳间的蜡烛,只是靠着彤红的彼岸花和幽兰的鬼火照亮,场景很是玄幻。
就这样看着这幅景色有多久了?站在船头的青砚努力的想着,三千年了吧,在这丛彼岸花只是小嫩芽的时候,自己便于此摆渡,三千年间,数不清渡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神,载了多少鬼,灭了多少魂,只是日复一日的往返于忘川河两岸,并不记得当初为何要来这里,要留在此处,想想头部竟有些隐隐作痛,青砚不是追本求源的人,已经如此,也只好如此。
青砚摇了摇头,不经意的一瞥,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这红色不同于彼岸花的红,彼岸花的红给人一种死亡之感,而这抹红色,竟然带着对生的贪念。本来,来到地府之人都或多或少带着对生的贪念,可是这贪念竟如此之深,如此强烈,摆了三千年渡的青砚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多了些许好奇。
顺着那抹红色,青砚看到了身着嫁衣的妙龄女子,坐在忘川河边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肌肤白皙,朱唇紧闭,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身上,清秀无比,是个美人,只是眼中多了许多她不属于她的哀伤。
“没有阴差引领你么?”来到这个女子身前,青砚话语一出,就连自己也是非常的惊讶,明明自己不喜管闲事,可是刚刚看见这女子的眼中哀怨,深不见底的眼神中也有了一丝波澜,可是他自己没有发觉。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不知道目光落在了哪里。
青砚就这样立在那女子身边,很久,女子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女子看着远方,他也看着远方,两人就像旧相识一般的默契,没有丝毫违和。
“爹爹,小差带鬼过来了。”青棂的声音很不是时候的响起。
青砚微微皱了皱眉。
向着声音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女子,薄唇微启:“我叫青砚,是这忘川河上摆渡之人,你若有苦无处申诉,可以找我,何时均可,我就在这里。”说罢,转身想要离去。
他以为女子是个哑巴不会言语,没想到在他回身的一瞬,那女子淡淡的说了一句“红颜”。
声音很细微,却实打实的被青砚捕捉到了,踏出步子的那一瞬间,青砚笑了,自己三千年没有表情,已经忘记何为笑。但今日不知自己为何要笑,想笑便笑罢,青砚归结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