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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为解寒山寺之困。”
“所以本王可否认为,你是故意让沈晋做诱饵,用他的死来为你换取时间,甚至有煽动教唆之嫌?”
目光不移,林子朝点头称是。
“本王还听说,寒山寺上的一位妇人,死于你林子朝的剑下?”
“.…..是”
“为何?”
“不能乱了秩序。”
“什么秩序?”
“若任她而为,那么寒山寺上其他千余人也会效仿,一旦失控,所有人性命堪忧。”
“所以你以一人之命,换千人平安,你不觉有错?”
“子朝自知有愧于那对母女,但并不觉有错。”
“有人命丧你手,你无悔?”
“不悔。”
越则煜皱紧眉头,深深的打量着林子朝,她的眼中真的无半分悔意,“若以数十人性命换千人平安,你可觉得值得?”
“值得。”
“以百人性命呢?”
“值得。”
“以一千人换一千人呢?”
“……值得。”
沉默良久,越则煜望向林子朝,沉声道:“在你眼中,人命不过是个数字,以小换大永远值得,是吗?”
“是。”说出自己的回答后,林子朝看懂了越则煜眼中的失望,但她自认自己没有错,能够一命换一命,总比两个人都无助的死去要幸运太多。
“你以为你是谁?”
“什么?”林子朝不明白越则煜话中的意思。
“你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同我一样,同每个人一样逃不开这生老病死,逃不开自然轮回,你有何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你比其他人优越在何处?”
“我并没有什么优越之说……”
“若心存敬畏,就不会有一条命比十条命更有价值的念头。若杀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能救十个天牢重犯的命,这样的以一换十,你觉得如何?回答不了是吗,因为你从未把每一个人的性命放在心上,他们于你不过是多少数字。”
越则煜没有听到林子朝的反驳,但他依然看出自己的话并未被林子朝听入心中。“你伤人性命,即便是为稳定大局,但依旧触犯律法,念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王姑且不做判令,你自己先去刑房领了镣铐戴着,时刻提醒着你一人之命有多重,以一换十,当真划算?”
退出房门的林子朝,想着方才越则煜的话,不由想起早些时辰,她前去探望薛平士时,薛家奶奶告诉她的话。她给薛平士用的毒确是狠辣,本是俊朗的少年如今面容上满布血痕,即便好生调养终会落下疤痕。薛家奶奶眼睛虽不可见,但心中透亮,照顾着还在昏迷的平士,神情冷淡。她告诉自己,希望她不要在来找他们,她救了他们,但她让其孙子毁了容,她也不可能不怨。
薛家奶奶告诉林子朝,“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们婆孙二人不过是平头百姓,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我知道我家平士,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若有一天我们还不起你们对我们的好,平士必会拿命来偿,老婆子舍不得。等平士醒过来,我们就会离开这府衙,希望大人你放过我们。”
“我不求什么回报。”
“你不求,但不见得平士不会去做。老婆子知道,若非为了照顾我,这孩子老早就去外面闯荡,你那日在寒山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这孩子上了心,让他知道原来这世间之事还能如此。但恕老婆子没什么见识,嘴笨不会说话,大人虽救了大家性命,我们都记在心里,但您的行事做派,老婆子实在觉得不太对。为了目的,不把人命当回事,我虽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大半辈子过来,老婆子我只知道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村里妇人生个孩子个个都是鬼门关,每个孩子长大成人也都不易,您这样轻贱人命,实在不该。”
“但我,是为了救人,您也知道后来那些暴民都做了什么。”
“不错,他们打砸抢烧,我都听见了,但到底他们还是人呐,没遭这些灾祸以前,他们是他同我住在隔壁的村里街坊,他们也会帮我这瞎眼老婆子割麦烧饭。要不是被逼上绝境,谁会愿意为了一粒米,抢的头破血流,人性本善,总有办法让他们知道他们做错了事,他们才能回头啊。您一竿子打死,根本没给他们一个认错的机会。”
看着已经变黑的天,层层黑云遮住了所有星光,林子朝握紧了拳头,她错了吗,如果人性本善那么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不平不公之事,她的亲身遭遇又该从何解释,如果人性本善,母亲,兄长有为何会惨死异地,林余安、李苑芳怎会像垃圾一样对他们避之不及,那日那些小孩告诉她的话又该如何解释,“这世道好人活不长。”
一声冷笑,林子朝松开了手,她没有错,越则煜说的也没有错,薛家奶奶说的也没错,不过是大家选择不同,她选的路,注定会背负一身骂名,旁人不解,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人既然已不在世上,她还有什么可以担忧。
林家,为了毁掉这块牌匾,她愿意付出一切,就算满身鲜血,她也要如此。
……
如计划中的一般,有了林子朝出面,加上煜王派人的可以传言,早前因瘟疫引出的慌乱渐渐散去,同知州灾民眼中看向这个手戴镣铐的少年如同看救世菩萨一般。林子朝收好银针,直起弯了一天的腰,捏了捏手腕。
虽然这几日手脚皆被数十斤重的铁链锁住,但习惯了到也没那么难受。比起现在这些,林子朝更担忧的是粮食。三天过去,粮库的存粮快要见底,但燕都的赈灾粮食尚未抵达,若在拖下去,满城的灾民难保不再出事端。就这几日煜王收到的奏报来看,汾河流域的灾民数量已近四十万,一个燕国总人口不过百万,近一半人难以果腹,这场大灾燕国要如何度过。
听到城门处的马蹄声,林子朝皱紧眉头,煜王率人再次出城,这几日来为了探查灾情,煜王几日不曾合眼,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他若撑不住,半个燕国便要塌了。
瞥到刘项德在一旁的眼色,林子朝走了过去,“刘大人可有事?”
看了看左右无人,刘项德小声道:“林公子,求你帮帮我吧,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我家人、旁支族人皆是无辜,求你救救他们。”说着便要跪下,被林子朝一把拉起。
“您直说便是,子朝尽力。”
“原本仓库的粮食只够城中三万灾人食用八天,但这几日城中涌入灾民越来越多,城中余粮只够食用三天。三天若再无粮食补充,只怕所有人都要断粮。”
“煜王可知?”
“我还未来的及向王爷汇报,王爷便已出城,我只能找您商量。”
看着满街瘦骨嶙峋的众人,看着一个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一直喊饿,林子朝深吸口气,小声向刘项德吩咐。
“这……这万万不可,若被人知道了,这可是死罪。”
林子朝冷静的看着满脸惊恐的刘项德,冷声道:“你已经是死罪了,不是吗?”
“可这么到底太…….你难道不怕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被后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比起这些,保住他们的性命不是更重要吗?”
刘项德偷瞄身旁的林子朝,心中大骇,这少年到底是何来路,如此做派,如此心思,他究竟要做什么?煜王身边有这样的人,怎能放心?莫非,真如传闻那样,煜王对燕都有别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