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中蔓延,一双双眼睛成为最为致命的利刃,一句句唾骂成为最狠毒的诅咒。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林子朝抬着头,始终不愿避开,早已预料不是吗,这些代价早已预想不是吗?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坚定了所有的犹豫,可真面临与众人为敌的境地,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发酸。
那是有人在看着他皱眉?林子朝眯了眯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之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薛平士。本是俊秀的面容终究留下了狰狞的疤痕。
看到林子朝投来的眼神,薛平士努力笑笑,希望能给他些安慰。薛平士不明白,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被林子朝从觉然山上救下来的,也有不少是在林子朝的诊治下保下一条性命,为何林子朝的好他们此刻全然不记得?是不是真如林子朝所说,人都是盲目的,尤其当他们聚在一起。
林子朝不知薛平士的质疑,他看到的只是薛平士皱着眉头却有傻乎乎的咧着嘴,倒是有几分怪异,但这份怪异的笑容让林子朝心中一暖,他也不算是众叛亲离。
收回目光时林子朝正巧瞥到站在人堆中的穆英,她眼中的恨意,让林子朝忆起她所说的话。三十二人,被自己牺牲掉的那些少数,他对他们永罪难消。双膝跪地,林子朝冲着前方重重一叩。
看到这突然的磕头,众人止住了谩骂,郎朗清风的少年为何向他们行礼,他这是在求饶?
旁人不知,但一旁的越则煜心里清楚,林子朝这一拜不是冲着眼前这些活着的人,这一跪是向亡者致歉。
“我,认罪——”
说完这句,两个府衙手持行刑杖走上前来。林子朝长叹一声,心中苦笑,这一百二十杖下去,自己许是爬不起来了……
正想着,越则煜迈开步子,行至他面前,向着众人开口道:“本王曾向诸位许诺,力保大家不再遭受饥寒之苦,早日归家,可如今本王食言,此乃罪一;手下约束不力,致使众人受苦,此乃罪二;身为大燕皇子,身为朝廷属臣,不嫩为大燕子民分忧解难,此乃罪三。”
越则煜脱去上身软甲,面向众人,跪在林子朝身旁,沉声道:“此三罪,当罚,应罚!这一百二十下的杖刑,更该让我长长记性。”
两个衙役举着行刑杖根本不敢落下,越则煜沉声道:“动手!”
林子朝不知道越则煜为何要替自己受刑,连声劝阻,“王爷,这是我自己的事,无需王爷替我……”
“闭嘴。”越则煜呵止了林子朝未完的话,“把你丢掉的脑子捡回来,看看周围。”
一句话,点醒了林子朝,僵硬的侧过头,一张张被火把映亮的面孔落入林子朝眼中,尚未平息的怒火在人群中蔓延。林子朝突然明白了煜王为何要当众行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煜王是在给所有人一个泄愤的机会,怒火必须有人来承担。只有泄洪,才不会溃堤。
林子朝能理解煜王的警惕,但不懂他为何要帮自己受刑。
看了林子朝一眼,越则煜冷声道:“本王可不想在把银子花在你的药费上……就当是你欠我的。”
说完这句话,越则煜下了死令,府衙在不敢有丝毫犹豫,行刑棍直直落下。
每一次的抬起下落,都在越则煜的后背留下道道血红。林子朝第一次看到,原来越则煜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伤口,刀伤,剑伤,还有细藤留下的淡淡痕迹。听着一声声皮肉绽裂的声音,林子朝死死的握住拳头,看着越则煜紧咬的牙关,林子朝都未曾发现自己眼中的心疼有多浓重。
漫长的半个时辰,整条街上挤满了人群,火把换了又换,但无人发出声响,有的只有那九层台阶上,沉闷的打击与隐忍的克制……
最后一击的下落,十足十的力道让越则煜直立的身子向前倒去,林子朝想要一把拉住却被手上的镣铐拽了回来,他看着越则煜在离地只剩一寸之时,双拳砸地,撑住了虚弱的身躯,血点顺着指尖缝隙印染在地上,从嘴角硬生挤出话来。
“将林子朝收押大牢。”
“先让我给你诊脉……”
越则煜猛然转头,看向林子朝,缓声道:“押……下去——”
林子朝张开的嘴不在出声,将担忧和挣扎压回心间。煜王的意思,他懂,他们不能前功尽弃,下面的灾民不希望自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
最后看了一眼撑在地上的越则煜,林子朝慢慢转身,带着叮当的镣铐向大牢走去,眼中的通红,无人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