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竟有一个人头:毛主席的人头。剪刀正是从那伟大领袖的脖子上划过去的。我的心受到了无比的震动,革命与反动,领袖与女神同时在我心头碰撞,这事太可怕了。老实承认吧,当时的我没有把这看成无所谓的小事,我只知道乐老师犯大错了,我该怎么办?告发她?还是保护她?
何兵看到我的神色不对,顺着我的眼光瞧去,他也呆住了。他的眼睛盯得天大,脸上神色变得狰狞而恐怖。妈妈!他叫道。
乐老师还没有意识到灾难已经降临,她温柔的问:怎么了?
何兵不说话。他只是惊恐的望着桌子,望着那可怕的鞋样。
有蛇吗?哪里?
乐老师看到我们脸上的样子,疑惑的说,心里也有些紧张了。如果只是出现一条蛇就好了,即使是一条传说中的见血封喉五步即倒的毒蛇,又算得了什么?
妈妈,你怎么如此不注意?这是***行为啊,你知道吗?
乐老师的茫然更激起了何兵的愤怒,他怒斥着她,好像她不是他的妈妈,不是他的老师,而是他的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个捣蛋的伙伴。
乐老师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但我真佩服她,她没有惊恐万状,她依然镇静如常,哦,我没有注意到。
她轻描淡写的说。好像她只是剪到了一首美丽的诗,一句有哲理的话,一个还有一读价值的新闻。她的轻描淡写更激怒了何兵,他几乎是怒吼,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沉闷得更像是一个炸雷:那可是毛主席啊妈妈!你闯大祸了,可你还没有事一样。犯了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误而不自觉,妈妈,你这是***的行为呢!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完了,我们全部完了。
乐老师没有害怕,但却不能不愠怒。她说,好了,存在,你的样子让我失望。错误已经犯下,妈妈不是故意的――我跟你们一样尊敬毛主席――这并不是亵渎,只是一种无心的过错。这过错不会让我们心中的伟人受到分毫的伤害。而且,除了我们三个人,没人知道这件事。加军,你会告诉别人吗?
乐老师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是澄澈的,温柔的,纯洁的,没有惶恐,没有威逼,没有乞求,好像她此时不是在叫我撒谎,叫我帮她隐瞒。这可是与她平素在课堂上对我们的教导相悖的啊。我当时想,但她的眼睛让我的心平静下来,我觉得她说得对,她跟我们一样爱毛主席,她只是无心的犯了一个错,并不是要诅咒我们心中的神。她怎么会这样呢?她是如此美丽,如此善良。在她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净化。我向她发誓,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相信我,没有再说这件事,并把剪下来的报纸又小心的用透明胶粘了上去。好了,你们去上课吧。她平静的说。
我的心也平静下来,是的,乐老师只是无心之失,她那样美丽善良的人,怎么会有坏心呢?一个人无心的错误是值得原谅的,假如是我们自己犯了这样的错,我也可以原谅自己。我的心不再纠结,不再害怕,不再矛盾。一切都过去了,我想何兵之所以愤怒,之所以恐惧,就是因为我在。他是在害怕我。但我没有那么可怕,我没有对他说,我用行动跟他说了,我不是叛徒,不是告密者。
我为自己能这样想而骄傲,仿佛自己瞬间成了她的恩人似的。于是我又感到惭愧,我不应该这样想,乐老师是圣洁的女神,本来就没有错,我又何功之有?如果我这样做是一种功劳,那我对伟大毛主席就犯了欺骗之罪,所以,我没功也没罪,因为乐老师本来就没有任何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