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池畔的杏园,因历年新科进士高中后,都在此集会宴饮,格外吸引文人雅士前来游览,好在如今正是炎炎夏日,愿意出门的人不多,园子里面倒还清净。
苏耀卿提前打发了人过来,将一处近水的凉亭布置起来,等苏阮姐妹到时,里面已经摆好鲜果美酒、设好凉席屏风,只等他们就座了。
“这儿还挺凉快。”苏铃看一眼曲江水,颇觉满意,问先到一步的弟媳崔氏:“大郎呢?”
“郎君有几位同僚今日在杏园宴饮,他过去打个招呼。”崔氏笑着答了,又问,“大姑怎么没带着孩子们一起来?”
“今日有正事,我怕他们添乱,叫他们在家读书了。”苏铃说着话,见苏阮一直左顾右盼,就笑问,“正主还没来吗?”
崔氏道:“大约是与郎君在一处呢。我打发人去瞧瞧,咱们先坐下来等一等。”
姑嫂三人便坐下来吃点鲜果,聊几句闲话,苏阮难免心不在焉,反复斟酌着见了付彦之要说什么,如何才能令对方一见难忘。
其实这些,确定会面那天起,苏阮就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改了无数个版本,甚至在刚刚来的路上,她还问过长姐的意见。但一刻没见到人,她就一刻无法停止去想。
幸好一盏茶还没喝完,苏耀卿就回来了。
“都到了?二娘现在过去吧,他在那边凉棚等你。”
苏阮站起身,意外道:“我自己过去么?”
苏耀卿更意外:“还要我陪你么?不必了吧,我叫个人给你带路,你自去吧,就在那片竹林后头。”
苏铃也站起来,拍拍妹妹手臂:“我看这主意不错,都不是什么少年人了,没必要作小儿情态。大大方方去,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成也不怕,以你的人品,莫说他一个丧妻的鳏夫,没成过婚的少年郎都嫁得!”
这话虽有些糙,但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但苏阮被逗笑,缓解了紧张,连嫂嫂崔氏都笑道:“是这个理。”
只有苏耀卿满面无奈,却迫于长姐淫威,不敢开口反驳。
“快去吧,他等着呢,别的话,等见完回来再说。”他干脆催道。
苏阮就深吸口气,又让苏铃检查了妆容,才带着两个贴身侍女,随引路的僮儿穿过竹林。
这是一片紫竹林,竹竿儿高高的,竹叶细密,遮出一大片清凉竹荫,苏阮行走其间,还能闻到淡淡花香,心情又平静舒缓不少。
就在这时,竹林那头忽然传来几声琴响,听着像是在拨弦试音,她有些好奇,低声问僮儿:“哪来的琴声?”
“八成是付舍人弹奏的,小的方才随郎君回去时,看到付舍人的书童在摆琴呢。”
苏阮听了,忍不住嘴角微翘,心想:这个付舍人也是有备而来呢。
这么又走了十几步远,隐隐能看到凉棚顶上垂挂的藤蔓时,琴声终于成曲,低缓悠远的演奏起来。
苏阮听着曲子开头有些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一曲,就一边听一边往外走,还在心里点评:技艺娴熟,不过心绪似乎不大平静,此段略紧,方才那一段又略嫌松弛……等等,这曲子?
她心跳突然加快,“不可能的,这曲子别人怎么可能会弹?是我听错了,是我听错了……”苏阮心乱如麻的想说服自己,却在走出竹林,看到凉棚内端坐抚琴的人影后,彻底放弃。
虽然只是个侧影,但只看轮廓就知,此人并非她那日在永乐坊见到的人,反而与苏阮记忆深处不愿想起的那人,有七八分相似。
她一下子站住脚,不想再往前走了。
凉棚之内,抚琴人身穿竹青窄袖袍,发似墨染、面如美玉,正专心致志撩拨琴弦。
他动作十分舒展,琴声也越来越稳定自如,苏阮却心跳如擂鼓,几乎完全听不见乐音了。
“既已赴约,夫人为何又望而却步?”
那人没有转头,目光也始终专注在琴上,然而就是这么淡淡一句话,却如兜头泼了苏阮一身冷水,让她瞬间心跳平复,所有情绪都深埋起来。
她缓缓走向凉棚,抚琴人的眉目越来越清晰,渐渐与她心底浮现的那张脸重合——俊朗如昔,面上却似多了岁月赋予的棱角,这般不言不笑的,竟有些令人生畏。
就在苏阮忍不住要再次停步,甚至转身而逃时,他忽然起身,转向她,作了一揖:“付彦之拜见徐国夫人。”
付彦之?苏阮终于记起这个名字,并恍然大悟:他是付彦之!可他怎么会是付彦之?
正惊惶无措,付彦之已直起身,抬眸看向苏阮。
四目相对,十年光景,倏忽而过。
她忍不住侧头躲开,想尽量冷静的打个招呼,问句“别来无恙”,喉咙却哽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夫人不晒吗?”他突然问。
苏阮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还没进凉棚,正站在太阳底下。但凉棚不足一间屋子大,虽四面通风,他站在那里,仍让苏阮觉得里面并没有她立足之地。
付彦之见她目光扫了一眼凉棚,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又问:“徐国夫人,莫非是想就这么谈?”
他神色声音明显都冷了,苏阮却已顾不得——谈?!对啊!她来这里,是见那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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