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纵使在旁人看来,有高低贵贱之分,却一般是平等的生命,这一点绝无差别。即便心存贪念,毕竟罪不至死。而师兄却是布下局,故意引这些人前来送死,难道,不觉得良心有亏么?”
“岳瀛,你究竟在想什么!啸锋剑是我的毕生心血,你也付出了整整几年!再不得生灵鲜血献祭,便要真的毁了!就算......就算找不到最合适的血来献祭,以这百人之血尽数祭剑,也可抵得过了!”
“师兄。那些人心存不轨,意欲豁出性命盗取神剑,这是他们的心魔。然而师兄牺牲几十数百人的性命,难道不是师兄的心魔?师兄早摸准啸锋剑将成,会有无数人心生觊觎,索性布下诱饵,伪造出结界空虚的模样,命我给他们指点路途,引得一批又一批的人误入血戮之阵,葬身于此,又算得什么呢?”
“呵,笑话!什么平等?牺牲区区几个低贱的江湖闲人,成就璀阳派一统江湖的大业,有何不可!等神剑铸成,便可汲取地脉之力,令门内弟子修为突飞猛进,你我便是一代宗师!”
夙兴一贯的矜持克制,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目光冰冷地笑了,“那群江湖上游手好闲的小人物,那群只会生火打铁的卑微工匠,妄想窥探璀阳派的铸剑法门,原本就是痴心妄想,他们根本不配!这群乌合之众真是可笑啊。哼,以他们的血来献祭啸锋神剑,已经是无比抬举了!”
柳晗风远远站着,遍身血迹,像是坠入冰库,身体越来越冷。那双澄澈的眼中,倒映着铸剑炉的光亮,像是翻腾着火焰。那道贯穿眼睑的刀伤,带着刺目的红,像是落下的血泪。
粗大的铁链挡住夙兴的视线,他在激动下居然没有发现儿子的存在。长松的法术并不精深,定身术的效力早已消退,而他就是这样呆若木鸡地站着,一动不动。
那就是他的父亲......他一向敬若神明的父亲吗,那就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铸剑师吗!他紧紧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方才,他被人持着刀威胁,在刀刃一次次插入身体时,也没有吐露父亲的秘密。为了帮父亲挡住那些不速之客,他曾经拼上性命去抵抗......
然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父亲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布下的一个局而已。
古拙的铸剑炉上依稀铜绿。炉边,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遥遥对峙,气氛在一瞬间僵硬。
长松向前迈了一步,似乎试图劝阻,略一思索,又安静地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
“师兄,住手吧。”商岳瀛凝视夙兴的眼睛,平静开口,“这把剑如果铸成,将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剑,威力无匹——然而这种以鲜血淬灵而成的剑,日后也需鲜血来养护。那时候,每隔数月就须再取生灵鲜血,来维持此剑的威力,将有多少生命白白消耗。岳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因为心魔,一错至此!”
商岳瀛的目光,转向自窗口蜿蜒向铸剑炉的符文,“这‘血戮’之阵,师兄命我将其设在禁地谷底,与铸剑厅相连,凡是误入者在劫难逃,都将被被此阵吸取鲜血,魂魄遭受诅咒,难以超生,这是多么大的罪孽!”
他一面说,一面似乎在用余光四下寻找着什么。柳晗风知道小师叔料到自己会来,是在寻找自己,下意识悄悄移动身形,避开他的目光。商岳瀛没有看见柳晗风的身影,诧异之外,眼神中倒有几分的庆幸——似乎,他早就在暗地担心着什么。
夙兴冷然看着商岳瀛,厉声喝道,“这与我何干!我立志铸成神剑,任何代价都不惜牺牲!这世上强者为胜。他们是弱者,卑贱无能,贪婪愚蠢。我有力量取他们的性命为我所用,便天经地义,无人可以阻止,包括你!”
“师兄以为可以恃强凌弱,为达自己的目的滥取别人性命,请恕岳瀛不敢苟同——罢了,岳瀛不欲再和师兄争辩什么。今日我背叛师兄,罪无可恕,然而,我心意已决。”
商岳瀛朗声道,话未毕,青涯剑的光芒自他手底流窜,矫娆灵蛇一样窜向了铸剑炉中未完成的剑。炉中那把剑上已经出现了三四道裂痕,这雷霆般的一击命中,便将是绝无可能修复的毁损。
夙兴在同一刻长袖猛拂,亦是一道剑气出手,与青涯的剑气在半空中霍然相撞,双双抵消,碰出一道猛烈的波浪,方圆数丈内尘土飞扬。
“好,好,真是我的好师弟啊,枉我一向这么信任你!”夙兴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得像冰,手中的天玄剑,猛地亮起玄色的光芒,一道凌厉的剑气,竟是直袭商岳瀛的胸前要害。
(其实此处很想痛快写一场高手的精彩的打戏,然而毕竟晗风是主角啊,而且为了不抢重点还是忍了~)
商岳瀛点足纵身斜掠,与那一道剑气堪堪擦过。剑气划过地面,留下一条深沟。
“难得与师兄交手,那么师弟得罪。”青涯剑的光闪电般掠过了铸剑厅,与此同时,天璇剑玄色的光也急刺而至。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以电光火石之势相遇,乍合又分,转瞬以快捷无伦地交换了数十招,挟带激射的剑气,势如疾风骤雨。
长松躲在角落里抱头蹲下,小心避开凌厉四射的剑气,却悄悄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璀阳派顶尖两大高手的交锋,脸上露出倾羡的意味,痴痴地看得出神。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剑气之中忽隐忽现,两人绝招连出,势如雷霆,身法如电,令人目不暇接。然而柳晗风遥遥看着这场当世罕有的精彩决斗,却是眼神空洞如死。
他根本无心去看,无心去想,脑中只是不断回想着父亲方才冷酷淡漠的语气。
原来他从未了解过父亲,原来他一向崇拜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让他觉得如此不堪的人......
他不想去看两个人的招式,不想去看谁输谁赢,不想去关心他们的安危,只是觉得心如死灰,空无一物。他的手按住身上的伤口,霎时,浑身上下的几道刀伤,如火烧办剧烈疼痛起来——那是他拼死为了维护父亲的秘密而留下的,那是他不惜一切阻挡父亲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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