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到此时,恐怕她一生的泪都流净了。
一个老妪从人群中突然冲出,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磕破了皮,飘出一丝血腥味。人群中蠢蠢欲动,有人舔舐着舌头,血,能让人想到肉,肉,是可以活命的。
见状况不对,我忙叫羽林卫扶起她:“你有何事?”
她纵然磕头磕到死,我也生不出半点怜悯之心。
这么多人……一个个,要么眼睁睁看着长命被欺凌,要么亲身欺压在长命身上。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被卖到邻村……求官人救救我女儿…….”
我问她:“若你女儿还活着,也受了欺凌,你欲如何?”
那妇人顿了半晌不知应该如何作答,犹豫道:“终究是我的亲身骨肉……”
羽林卫速度很快,不过片刻便抬来一个女娃。
约么,十一二岁,已然不能动弹,好在还活着。
那妇人生生扑上去,抱住那女娃痛哭。那女娃反倒撇过头,面无表情。
“我的儿啊呜呜呜,以后如何嫁人……”
良久后,那女娃情绪崩溃大哭:“阿娘你将我卖了给阿弟换粮食吃的时候,难道料不到会有现在的下场吗?”
那女娃娃闭上眼不再看,轻声道:“我只恨,手里没有把刀。若有,我先捅死阿娘,再捅死阿弟,再捅死自己。”
“这样,大家都不会难过了。”
我低声叹息,轻轻抚着长命。
帝君下令,拨调粮食,设立粥铺,救济村民。
天威浩荡,仁德载物,既往不咎。
长命绷着的一口气泄了,睁眼望着我,眼珠子一片木然,灰澄澄的。
良久,扯着嘴角缓缓开口: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杯。”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长命望着我笑,我艰难的扯起嘴角,我的泪珠子再也止不住,一泻而出,哽咽着回长命:
“岁岁,长相见。”
长命听罢合上眼道:“不知道东星斑,是什么滋味?”
我浑身一震,她……深夜从驿站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从东湖钓东星斑。
汤兄,你一句,“若要吃自己去钓”,长命她才来了这里。
我柔声道:“长命,我带你回家。”
长命点点头,扯着我的袖子低声道:“能不能,不告诉汤……十一。”
我连连点头,答声好。
长命又道:“我的金丝鞭……”
我安慰她道:“我一定替你找到。”
泪水已经氲了眼,我看着地上道:“其他的事,君上不能应下,只这一件事,今天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君上应是不应?”
“好。”
一句好轻飘飘传进我耳里,我冷哼一声,牟足力抱起长命往外走。
我要带着长命,离开这污秽的地方。
身后传来帝君的声音:“让…..其他人抱着吧。”
我顿住脚停下:“我抱不得?”
“本君……怕你累。”
我冷哼一声:“让臣下累的事,君上方才,已经做过了。”
“君上金口玉言,臣下不敢忤逆。既然君上不让臣抱着长命离开,那就请君上撤销驻兵和粮食,将我扔在这吃人的村子里,若还念着些情分,就请明日再来收尸吧!”
“苏阳离!”
帝君震怒,这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众人慌张,伏地叩首。
帝君隐忍克制自己的怒火,柔声好言道:“本君派辆马车送你们回去,总可以吧?”
我将长命放在马车上安置好,疾走两步到帝君跟前。
他见我过来,脸上挤出笑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三秒,那眸子里依然有星辰大海,可阴郁到无完全看不清。
我从帝君手中将帕子抽出,转身头也不回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