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她二叔已经领着一群人包抄过去,将两条狗乱棍打死。
当天夜里,我曾祖父用一坛老酒灌醉了守卫。然后他手持一柄干石匠活用的大铁锤,破门而入,用锤子敲碎了犬养武大郎的脑壳。鲜血喷溅到几个日本娃娃兵的脸上,吓得他们直尿裤子。犬养的脑浆流了出来,像是在地上泼了一碗豆腐脑。
我曾祖父没有杀那几个娃娃兵,后来乡亲们问他为何不杀,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他还说面对那几个孩子时他想到了我那还未成年的爷爷。论年龄,他们跟我爷爷仿佛大(差不多大),可他们真的只是一群孩子吗?我爷爷还没学会杀鸡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杀人了。
那个国军军官只是下令将我曾祖父关起来,倒没怎么为难我曾祖父。等把那几个娃娃兵转移到县城的监狱以后,就把我曾祖父释放了。他说狗死不能复生,请几个娃娃兵引以为戒。他还说我曾祖父干了一件在当时来说很多中国人想干而不敢干的事。
我爷爷听说鬼子投降后,城里有些曾被日寇奸杀了老婆的鳏夫把日本娘们抢回家当媳妇。那年月,这样的小道消息在乡下屡见不鲜,难辨真假。
赶跑了日本子,老百姓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但很快就爆发了内战,国军和八路同室操戈,互相拼个你死我活,爷爷说打鬼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狠过,中国人杀起中国人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死尸摞成山,血水流成河,Y县城几度易主,临仙镇几度易主。多年以后,当地的几处“万人坑”因为阴气太重,没有哪个生产大队愿意把它辟成宅基地,人民公社只好拿来盖学校。
那一排排墙面上裸露着红砖的平房,那一间间宽敞明亮的教室,直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我升入小学时,它们依然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风雨无阻。我就是坐在那样的教室里读书,站在那样的旗杆下仰望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并且在那样的操场上尽情奔跑,从而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
还乡团杀回来了,气焰十分嚣张,八路准备紧急撤退。因为缺军费缺粮食缺物资,几乎什么都缺,一位指导员就向我爷爷“借”了二十块大洋。
分家的时候,我爷爷分得了四十块大洋,他把钱埋在了凤凰地里他二哥坟前的石供桌下面。指导员给我爷爷写了一张欠条,并拍着胸脯保证,等全国解放了,你就拿着条子去县政府兑钱,人民政府是不会亏待你的。
济南战役打响后,我爷爷在“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震天口号的感染下,参加了担架队,去给解放军抬伤员。因为那次是我军首次发动大规模攻城战役,经验不足,所以伤亡比较大。
子弹像狂风暴雨一样袭来,冲锋号里发出死亡的召唤,正在冲锋的士兵们一排排倒下去,如同收割机在收割麦子。不知有多少手拿木棍、镰刀、扁担、钢叉、锄头、镢、锨等“秘密武器”的庄稼汉,亦不知有多少推着小推车、或者是挑着担子、或者是抬着担架、或者是赶着骡马的农夫,他们有的被打伤了胳膊和腿,有的被打烂了头,有的被击瞎了眼睛,有的被击穿了肚子、心肺以及肠子。
有一颗屁股后面拖着硝烟的子弹以极快的速度钻透了正在奔跑中的一名士兵的膝盖。他咧着嘴痛叫一声“亲娘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紧接着,第二颗子弹飞来,钻进他的嘴巴,再从后脑勺钻出来,枕骨部位炸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好像一块石头砸烂了一个西瓜。与此同时,他身后不远的一个匍匐在地的浑身瑟瑟发抖的农民不顾一切挣扎着要爬起来,这第二颗子弹又在他的咽喉处钻出了一个血窟窿。子弹继续往前飞,又从我爷爷的裤裆下面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