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的心情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像一个莽撞幼稚的少年,丢下一切,疯找了两年,从欣喜到希望到失望到绝望,怏怏而回,那孩子怎么可能就无影无踪了呢?
按捺住不该有的心绪,“各部都就位了吗?”这一刻,柏琅感到时间实在讨厌,总是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如老朽散步,从不理会人心迫切与否。
“都到位了,暗卫丹药营已将五千桶溶于轻油的毒药运到水边,四点半准时倾倒,确保将近六点,何涛大营附近的水面铺满一层药液;机巧营第一卫已在蓄水大堤上安放好火药,四点引爆,五点半左右,敌营附近水位开始上升;亲卫驭兽小队也在四点驭使一百只无影貂潜入桐林,清除敌方暗哨;机巧营第二卫选取的两百个引火点于四点半同时点火,保证五点前,大火蔓延到敌营。五点,战俘准时暴乱,目标是烧毁敌营后方十里处的东江大桥,并尽可能堵塞桥孔以提升水位。六点正,原赵州撤回的军队在朱能、秦明两位都督的率领下,乘木筏顺江掩杀而下。”
这些其实早就在军事会议上重复多遍,柏琅总是神经质地要一遍一遍地确认才能放心。这一战实在太关键了,不仅仅是前线两军之间的胜负,而且直接决定中州的存亡。营州方面以为柏琅才接手军权,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收服人心,谁知柏琅根本就不整顿赵州败退下来的部队,只是分作两军,由赵州残将中职务最高的朱能、秦明统领,然后只用了一句话就完成了士气的凝聚,“此战若胜,皮渠总督或许无罪,最少也能减轻罪责,若败,大家与皮渠可能同罪。”忠于皮渠的赵州残兵瞬间变成了孤注一掷的哀兵。
对于提前三个月就派暗卫悄悄筑堤缓缓蓄水的事,手下都钦佩柏琅事前的运筹帷幄。柏琅报以苦笑,赵州战局,中州军部推演了无数次,都觉得最好的最终的选择唯有死守龙虎关,拒敌于中州之外。当时隐蔽蓄水的目的是准备这一天到来时,用大水冲毁关前的山道,给敌人的进攻制造一些障碍。如此早地准备退路,自然不可能通知赵州方面,以免军心涣散。敌对的营州军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待柏琅带援军亲临前线后,敏锐地发现了战机,果断决定行险一搏。
时间缓缓流逝,山间的空气变得阴冷。柏琅依然在城头踱步,不时眺望黑漆漆的群山。身后的人劝道:“大少爷,你明晨七点要带援军作后备队出发,回去休息一会吧,免得精力不济。”
柏琅摇摇手,回避这个话题,“富叔,从我出生到现在,您一直跟在我身边,辛苦您了。现在不是以前,我也算位高权重,回去后,我准备为您求个爵位,安排您出来担任个官职怎么样,也好给柏仁他们兄弟脱离仆籍。”
柏富一直都是柏琅的贴身管家,数十年来如同抚养亲生儿子一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柏琅的一切。柏琅也一直视其如养父,总想在某方面给以回报。可固执的老头不愿给柏琅增添丝毫麻烦,总是拒绝。一如既往,柏富回道:“这不合规矩,老仆也不想外出为官。至于那几个混小子,没一个成器的,留在柏府起码可保其一生平安。大少如果有心,将来在我孙儿辈中选一两个出彩一点的,升他们为扈从就够了。”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家常,尽可能地回避即将开始的大战。
“报!丹药营传信,迷药已倾倒完毕。”柏琅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继续与柏富闲聊,“霞儿的天份不错,可惜是个女孩···。”
天边隐隐传来一声闷响,稍后,有人来报,蓄水堤成功爆破。
柏琅说:“富叔,有点饿了,让他们弄点酒食来,您老陪我喝一杯。”“好的。”柏富唤过一个亲卫,低声吩咐几句,又接着与柏琅说些题外话。“富叔,你说是不是报应,第一个妻子连生四个女儿,只活了一个。再娶一位,还是生女,一连三个,嘿嘿,到第四胎,干脆连大人也没了。好容易听说那位生了一个儿子,按时间推算,必是我的种。这点你也清楚,可他们怎么就昙花一现转眼不见了呢。···。”
柏琅絮絮叨叨念经一般,柏富专心做个忠实的听众,并不打断,报应之类,两人均知是无稽之谈,他知道自家大少爷只是心切儿子和缅怀某人。
“报!”来人的喊声有些煞风景,“桐林大火已经点燃。”两人抬头远眺,漆黑的天边隐约冒出一些光亮。柏琅想起一件事,“传令机巧营,立即开赴火场十里处,伐木建立隔离带,以免大火蔓延无尽。令辎重营辅助,将所伐树木全数运到江边,准备恢复关前大道。”
今晚的战局进入关键时刻,柏琅再也装不了淡定,在城头上来回踱步,“赵州军集结了吗?让他们别急,传令膳食营,赶紧准备热食,先让赵州军吃上一口,半饱即可。”有人应命而去。其实这些事自有相应辅官安排妥当,不用一军主帅操心,但柏琅总觉得遗漏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心情变得越来越烦躁。
踱步速度加快,又突然停下来,扶着城垛,凝视远方,反复思索,自己这方的一切安排早就推敲了无数遍,应该不会有错,那么问题出在对方,“对了,”柏琅失声叫了起来,“俞廉。”当时听闻俞廉到了前线,心中窃喜之余,只知道进一步细化作战方案,确保一战成功,居然疏忽了俞廉的武功级别。俞廉早就进阶灵士,有登萍渡水之能,水火攻势如何留得下他。柏琅懊恼地捶头,“晚了,晚了。”
“不晚,”柏富听懂了柏琅的意思,接口道:“大少爷,俞廉不会无视自己的千军万马陷于水火而孤身逃走,尤其是我军还未现身之际。最起码,他得救走何涛。所以我认为他现在还没走。”
“对对,俞廉一定没走。”柏琅喜道,可是问题又来了,还是俞廉的武功问题,中州这方除了柏琅和柏富,没有其他灵士。柏琅本人刚进阶灵士,自认不是俞廉的对手。至于柏富,一直是柏琅隐藏的杀手锏,轻易不愿暴露。此刻柏琅的心好像有七八只猴爪在抓挠,难受至极。就像无主的巨额财富近在咫尺,却一时拿不到手,转瞬可能又将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