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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寂寥的深山,在这孤灯相伴的夜下,于他而言,或许,只有身累了,心才能得到一丝宽慰。
接连两月,那挖来的草药,皆放置在院落,晾晒成干,成片的白芷铺于屋前,让本就狭窄的小院更无下脚之处。但高越却没有停止挖药之念,每每诵经归来,他行至在这飘满草药香气的陋室,神色如常,依旧是背了竹篓,扛着锄头,便一如既往向山中走去,丝毫不在意那已被草药堆满的小院。随在一旁的吕尚子见状,甚是无奈。
深山之中,大雨来的极为突然,尤其是在盛夏。那天,山风呼啸,天色猛暗,尚在深山之中的高越立于树下,暗道不好,便赶忙向山下疾步快走,奈何行至一半,急雨已至,山中无躲避之所,遂打湿了衣衫。
待他冒雨回到寺中小院,只见尚子和仪容两人正冒雨将院中晾晒的药材往屋里搬,便扔了锄头,卸了竹篓过去帮忙。
满院的草药让三人在雨中忙活了好一会儿,全部收完之时,衣衫皆已湿透。立在廊檐上擦拭着脸上的雨水,仪容看着那推了一地的药材,方笑道:
“这山中降雨极为突然,此乃常识,仪止施主难道不知么?如今这满屋淋湿的药材,当真是白晒了。”
越听罢,方行礼道:“此乃仪止的失误,有劳仪容师傅惦记了。”
“说什么惦记不惦记的,我不过是知晓施主采药之事,诵经归来望见天已落雨,想起了后院所晾晒的草药,便过来看看罢了。”仪容语笑嫣然,看了浑身湿透的高越一眼,又悠然道:“现下药材既已挪到了屋内,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便绕过他们,自顾自的沿着回廊向前院走去。
“多谢仪容师傅。”
越冲着那远去的背影再拜道。大雨滂沱,院中逐渐积了一滩污水,疾风呼啸,拂动后山的梧桐叶。当两人拖着湿透的长衫打算回屋避雨的时候,却不由得愣在了门口。只见那陋室之中,四处滴水,房梁之下,雨脚如麻,滴滴答答的声音连续不断,床头地面毫无干处。
“方才雨势太极,一直都在忙着收院中的药材,怎就忘了这一处呢?现下,这床榻被衾,案桌地面皆被这所漏之雨淋湿,可如何是好?”尚子看着满屋所滴的水,哀怨道。
听着他的抱怨,面对这满屋的狼藉,越沉默不语。
雨至夜半,方才渐息,屋中盛雨的盆碗里接满了水,疲惫至极的两人也未起身除水,依然蜷缩在墙角,小憩浅眠。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待到天气晴朗之日,方将潮湿的被衾拿出来晾晒,而那藏于屋内的药材,因近日潮湿多雨,皆发霉发腐。越心痛不已,只得将其间尚好者挑出,重新晾晒,而后,再背上竹篓,上山重新采药。尚子见之不忍,便跟随他一同前去。
山路静幽,雨后的空气清新至极。高越柱锄上山,沉默无言,吕尚子陪在一旁,生怕他烦闷,心生抑郁,便开口劝解道:“这山中之雨来的极为突然,药材毁了,上山再挖来便是,公子千万别因此忧心。”
停了脚步,两人静立在半山路的梧桐树下,越拄着锄头,微微喘息,良久,方才问道:“尚子何曾见我忧心过?”
“公子向来生性敏感,愁思不断,现下,费了心力采回来的药材竟被一场大雨所毁,虽然,公子也曾未有任何怨言,但近日,却讷于言语,莫不是将愁绪都积压在心中了?”
高越听罢,方缓声答道:“那场大雨,不过天灾而已,倒不值得忧心,药材既毁,我再重新挖来便是,左右不过打发辰光罢了,只是·······”他顿了良久,垂下眼眸,方喃声道,“倘若我只是一位山野村夫,以采药为生,眼看近两月的心血却被急雨所毁,该是何等的痛苦忧心,因为这雨毁了的乃是我的谋生之物,可奈何现下,那草药不过是我用来打发辰光所挖之物,毁了便毁了,无关痛痒,也不影响我分毫,可见,平凡百姓生活的艰苦,那农家日常扰人的琐碎,乃是久居深宫之人所无法体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