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道这里,钟宁终于顿了顿,突然说道:“我知道锡安有一座神庙,靠近温热的地心,许多大型的集会都在神庙中进行,议员还会在每次大型集会开始前进行祷告之类,是吧?”
还沉浸在钟宁刚才那番关于“救世主不是救世主”的论调中没有清醒过来的议员们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钟宁左右看了看,话题突然一转说道:“议会当中似乎没有华国人?”
这句话离题甚远,但议员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在母体中做过政治工作的,对汪川这种问法非常敏感,立刻就皱眉道:“锡安是人类的圣城,没有国籍和种族的区分。如你所见,或许黑色人种还保留着比较明显的种族特征,但白种人和黄种人在母体的折磨下,解放出来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后代也慢慢地在同化。请你不要把母体内的惯性思维带到这里,这是对锡安的亵渎。”
“我没有这个意思。”钟宁淡淡地笑了一下,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悠远:“我记得汪川对我说过,华国人的信仰是人格,而非神格。我们祭的是祖,是人类之祖,而不是上天之主。到了现代,我们甚至不再信仰自己的祖先神话,于是有些不懂华国文化的人批评我们没有信仰——但其实中国人普遍相信的就是自己。”
“从学生时代,家长就教育孩子们通过学习改变人生,进入了社会,人们开始学习如何八面玲珑地适应社会,如何借力打力,如何寻找靠山,如何随波逐流——暂且不论这些东西对或者不对,但我们有一个普遍的潜意识认知——一切靠自己,靠努力,甚至靠阴谋,靠苟且,靠卑鄙无耻,但我们不会信仰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活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里,所以我们认为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世界,可以决定命运,可以成伟业,行大事,积大德,那一定是某个人,某个具体的人格!而不是一个精神的集合体,也不是一个幻想的具现化,更不是一个超越人类的形而上,总的来说,不是某个神格。”
“所以我不相信救世主。”钟宁最后说道:“如果有华国人在这里,相信他尽管不一定赞同我的话,但会懂我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一个救世主存在,那么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没有什么天生的使命,没有什么宿命的结局,甚至他不一定愿意去拯救人类。但同样的,如果我们愿意奋斗,愿意创造,愿意流血牺牲,愿意痴心妄想,愿意挖熊心吃豹胆,那么人人都是救世主!”
这种长篇大论的慨然之词钟宁已经不是第一次说,本来这种话是只有汪川才会说的——他是那种凭技术吃饭的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怕得罪人,但钟宁不可以,他是凭关系吃饭的人,他时刻都要三思而后行,要在脸上贴三层皮。然而进入了主神空间,一切都不同了,在剧情世界,在一个没人知道自己是谁的世界,在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知生于何处死于何时的世界,钟宁完全放开了自己心中的顾忌和枷锁,真正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跑题?烂尾?模糊不清?无所谓!最坏不过一死,还怕一番话招来什么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么?
钟宁的声音依然在议事厅中回荡。这里没有雕梁画栋,但他的声音仍然绕梁不绝。议员们都沉思着,钟宁说的话没什么水平,完全大白话,他们都听得懂,甚至同样的道理他们也明白,但有些时候,明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你说的有道理,钟宁。”布里埃尔开口了:“作为我个人来说,我很赞同你的观点。我们因为有共同的叛逆精神来到这里,反抗着机器。如你所说,人民需要一个救世主来引导他们,但这个救世主不可能在所有人面前重复你刚才的话。你可以说服我们,但你无法说服锡安的每一个人民。”
“舰队全面回防,这件事无法隐瞒。莫斐斯找到救世主的事情在舰队中已经不是秘密,人民也必将知道:救世主已经回到了锡安。但是汪川昏迷不醒,如果议会没有一个说法,骚乱必然产生。机器人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前所未有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锡安经历不起一次动荡,现在,只有你才能站出来。”
布里埃尔的话没有出乎钟宁的预料,其实现在讨论救世主的事情已经不是最主要的事情了,议会之所以还有心情试探自己对汪川和救世主的看法,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自己的“思想高度”能不能承担一些重任——像是莫斐斯,虽然他只是一个舰长,论权力和职位比司令官拉克差到不知哪里去,但他的精神面貌,他的为人,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信仰他的魅力,足以让锡安人民视他如神父。无数次战前动员,他的讲话甚至比议员更能煽动人民的情绪。而现在,议会正是需要这样一个人。
莫斐斯虽然依旧耀眼,但显然议会不可能只让他来解释救世主的问题,剩下的只有钟宁。
大战将至,人民需要一个让他们安心的信仰,议会需要稳定锡安的局面,不管钟宁本人究竟能做到些什么,但他需要被推出去成为人民心中的救世主——这就够了。
而这也是钟宁现在想要的。他的绯红女皇还没有具现化出来,在锡安,不论是军队,平民,政治,他都没有任何影响力。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带领人类——或者说的狭隘一点——带领一艘或一队飞船冲上地面,冲进机器的城市,他还需要很多时间来积蓄他的“势”,提升他的“力”。
而能成为人民心目中——即便仅仅是代言性质的救世主,也足够他迈出积蓄势力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