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被夹在逼仄的夹缝中,无力为生,常常莫名地梦到自己被许多人掐住了脖子不得喘息。毕竟是凡人,哪能处处让她顺心得意?她不能指望什么神通,只能这样咬牙坚持着,再一边候机而动。
长安大雪天,她准时到署署事,忙了一上午,却被梁正卿叫去了他的公房,他指着案上的一封禀呈告诉她,这是十几位参事联名上书让他撤掉她的官职。
顾清宁没有因此有所惧色,反而说起他儿子已经在报名应试明年春闱的事,咄咄逼人,强迫他把这禀呈压下去,就当没发生过。梁正卿已知他儿子无法脱身了,只能向她妥协,虚伪地说他本来就是想让顾清宁取走这禀呈,提醒她注意着联名上书的人。
顾清宁却一眼都没看禀呈上的内容,直接拿着文书就走了,到了工事房里,她看着满堂或忙碌或吵闹的参事们,没有刻意说什么,只环顾一遭,那些心虚的人瞥到了她手上拿的文书都默默关注着她,她不置一言,径直走到大堂角落热茶的炉子旁,一手提起水壶,一手将那文书掷下,烧成灰烬。
至此许多人已经看到了她所为,她只作无恙,顺手便往桌上放好茶叶的瓷杯中添热水,笑言:“天这么冷,得多喝些热茶暖暖……”
有人连忙围了过来,嚷嚷道:“这事还是我们来吧,怎能劳烦司监大人斟茶?”他们奉迎赔笑道。
一人殷勤地伸手来接铜壶,顾清宁停下了动作,顺势将盛有半壶热水的铜壶递给他,扫了他及周遭人一眼,目光沉着,“你们记住,我斟茶,是因为我愿意,而不是因为我是谁,我愿意斟就斟,不愿意……”
她话语缓了下来,快要交到那人手中的铜壶柄突然从她指尖滑落,咚地一下砸到地上,她迅捷而平静地退后一步,那倾覆迸溅而出的热水全溅在周围参事的腿上,有几个被烫得尤为严重,抱腿号了几声。
她面色不改,若无其事,只看着原先要接壶而现在抱腿叫疼的那个参事道:“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看把你烫得,诶,站在我旁边就应当更小心才是,下次别这样了。”
顾清宁说完,又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身走了,身后一度鸦雀无声。
她走进隔壁属于自己的公房,一推门却见卢远泽正坐在她的书案后面,双眼无神眼帘低垂,气色极差,竟没有穿官服,前额几丝头发散乱,姿态随意地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向他走去,“怎么了?”
他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以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反问她道:“你昨日去哪儿了?”
顾清宁道:“昨日?昨日我整天都在署里啊,下午还跟你讨论了一下午的工事,你居然不记得了?”
他还不甘心,追问:“你真的没有出去?没有去祈元寺?”
“卢远泽你疯了吧?”她走到他旁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整天都忙得要死,哪有闲情跑出去逛寺庙?”
卢远泽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瞬间爆发的绝然悲痛令她心神一怔,他双眼中尽是血丝,含泪咬牙,艰难地说出:“可是昨日……君瞳在雪地摔倒……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