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不知自己对于君王来说是怎样的威胁?
当年,对于先皇是如此,如今,对于新皇更是如此。
当年,她可以选择退避,可如今,她已经不想再退避了,毕竟心中还有仇恨未泯,不如就这样,彻底了结。
陈景行抬起哀伤的双瞳,望向顾清宁,问道:“你是陪她到最后的人……可听她留下什么话?”
顾清宁看着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眼一眨,掉下泪来,道:“大长公主说,她已经……不怪陛下了……”
那一瞬,陈景行眼中闪现泪光,似乎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让他沉积多年的心事得以释怀。
夺嫡党争,因卢远植为争权挑起,然而根源是他,他以这最残忍的方式赢得了皇位,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一丝的歉疚?
身为她的侄儿,却杀了她那么多侄儿,他怎会不怕她恨自己?
然而,最终,她还是原谅了他,因为她知道他会是个明君,会守住陈氏江山。
陈景行依着她的手掌,低喃:“谢谢你,姑母……”
出了神殿,他依旧是镇定威严的九五至尊,于众人前宣告,晋仪大长公主已逝,平乱有功,加封追谥,以国丧之仪厚葬。
更深之时,动乱平息,皇宫上空飘荡着血腥杀戮之气,风一吹,散了。
他们又聚到天一神坛下,俯首叩拜,虔诚山呼:“效忠吾皇,天佑大齐!”
……
顾清桓与顾清风被释放,顾家一家团聚,一起连夜收拾了府中的白花灵堂。
东方既白,又将到上朝之时。
顾清玄立在正堂,看着那高案上立着的灵牌上写的自己的名字。
确实很难得,这世上有几人能够为自己办一场丧礼?为自己准备好灵牌棺椁?
他抚着面前的空棺,笑了。
反正,此时,躺进楠木棺中的不是他……
……
卢家被满门抄斩,几日前的堂皇相府荡然无存,彻底消失于长安城中。朝堂之上,论功行赏,在活着的人里,殷济恒被奉为首功,多加封赏,三公中只余他一人,权位至此无极。
然后是安邑侯,调兵平乱有功,陈景行给他加封食邑,他却推辞,只愿永留长安,做一庶人,为葬在皇陵中的晋仪大长公主守陵,陈景行准奏。
其次才是顾清玄,并非陈景行不知这背后他有怎样的功劳,而是他不争,将种种大功推给了殷济恒。
陈景行欲恢复他的二品官职,他婉言推辞,甘居从四品监察御史,依旧在御史台任职。
顾清宁主动上书请旨主持修建大长公主陵墓,陈景行准了,于是她熬了无数个日夜,为晋仪大长公主设计了一片华美陵园。
她终是实现了幼时的诺言,建一间最美的“房子”给她心目中最美的人住……
国丧种种结束后,已到四月下旬,朝堂安定,总算一时无风浪。顾清玄受召进宫,于御花园觐见。
陈景行独立在御花园亭榭内,见他来直接让他免去大礼,招之上前,一派闲适,指指桌上的棋盘,笑道:“今日无事,朕来了棋兴,想到顾卿是最善奕的,故召卿来,顾卿,陪朕对弈几局如何?”
他附礼叩首:“遵旨,此乃臣之幸。”
陈景行把玩着棋盘中的玉子,笑道:“当年,朕初闻顾卿善奕,便将手中那副白瑶玄玉棋子赠给了顾卿,一晃这么多年了,顾卿还留着吗?”
顾清玄回道:“陛下所赐乃世之珍品,微臣这么多年来无不将之作镇府至宝来收藏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