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回答道。
良久,叔父叹一口气,把一直紧绷在书桌前的小女孩拉进怀里。
“你不用这么逼自己的,”叔父说,“安安静静在家里当你的大小姐,不好么?外面枪林弹雨,你还小,根本不懂一旦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叔父不想看见自己宠了大半辈子的宝贝才这么年幼就已经变成土埋半截的人……”
她记得,那时他脸上真切悲恸的表情。
她没有立即回答,脸被牢牢圈在男人的怀里,这个姿势她并不舒服。于是眼睛慢慢转动,四处观察这个她早已熟悉的房间。
眼前的书桌上,一把黑色小手枪很是醒目。
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枪,心里一凛,不由生惧。
在那之前的三个月之前,她刚过完自己的十二岁生日。盛大的生日派对上,来得不止M国半数的上层社会人士,正当大家关掉宴会大厅水晶灯等待众人拥簇的小公主伊人吹蜡烛时,一队M国军方人士突兀出现。
他们朝她鞠躬,朝一旁在她身边安静陪伴的母亲鞠躬,随后作出最高级别的致敬礼遇。
那时她非常疑惑,心里已隐约有了不敢确认的答案,还没来得及开口发问,叔父却已经从前排人群里走出来,同军方高级指挥官握手,低声询问情况。一旁的母亲揽过她,摁着她的头鞠躬。
后来她得知的官方消息是,父亲在同M国当地的军火走私方火拼时不幸中弹牺牲。手榴弹,尸首异处,无法证实。
那三个月她和母亲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留下的旧部被新安排打散在各处,从前势力攻守时结下的仇敌又太多,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只认账户不认人,不容中途退出,否则全盘皆翻。
但她只有十二岁,穿得最多的是长裙,拿得最多的是筷子。终于有一次,她在学校刚上了第一节课,父亲过去的部下冲进班里把她拎了出来,厉声说,“小姐你怎么还在这个不成器的地方?夫人被当时同将军火拼的走私方带走了!”
那是她第一次学会推敲计算。父亲的一个旧部,从前只负责她们母女的生活起居和安全事宜,在这个时候冲进来把母亲被劫的事情告诉她,她是没有了父亲,但她父亲留给她的外面生意有叔父代为保管,家里头还有族长,人身安全还有军方负责安排的保镖……他越过这些人来逼她有所为,这会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吗?
当晚,她换下白蕾丝长裙,换上一身背心和紧身长裤走进叔父房中。
“父亲留下的那些生意,我想要开始学习如何经营。”她毕恭毕敬说。
叔父看着她,神色里并无惊讶。
“你只有十二岁,且之前从没有接触过这些。”
“再难也经不起一点点攻克。”这是从前叔父教过她的话。
叔父盯她半晌,终于大笑,而后正色问道,“不过我的小女孩,你真的了解你父亲辛苦经营的生意吗?”
那时她想,无非是出账进账,巧买巧卖,说到底都是赚钱的门道。父亲的正职是将军,副职顶多是半个生意人。她的父亲,从不是个投机倒把之徒,生意也是正经的买卖。
于是更加恭敬地说,“请叔父教我。”
他转身取下一卷最大的世界地图,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上面全是不同颜色记号笔标注出来的全球各地。
窗外大雨如注,同三个月后她向叔父辞行的那个晚上一样,哗哗啦啦仿佛彻夜响起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