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眼下已无气力多说话,他慈爱地看着榻前跪着的少年,少年两眼通红,紧握着伍秉直已经干瘪的双手,这是伍秉直的独子伍煦。伍煦小小年纪便被伍秉直送到玄岳山修文习武,快五年的光景,没想到这趟回来竟是最后一面。伍煦接到消息后,两千多里外一路几乎不眠不休奔驰回京。
没过多久,屋内响起哭声一片。屋外那个满脸泪水的独臂汉子陡然站起身来,抓起一把绣春刀往外走。
韦勇打开门,见到门外不远处一个中年人背着手如孤树般伫立,那人眼角全是鱼尾纹,见到韦勇,他说道:“韦勇,你要干什么?”
独臂汉子老韦带着哭腔说道:“老费,大人他……走了!”
费坚闻言,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你现在要干什么?”
韦勇恨恨说道:“那三头豺狼一直打望着这里,大人突然病倒一定是他们做的鬼,我去宰了他们!”
老费缓缓说道:“我不许你这么做。”
韦勇抬头,惨笑道:“怎么,大人尸骨未寒,你费坚就改换门庭了?!”
费坚沉默,仍旧拦在跟前。
韦勇大怒,抽刀出来,说道:“让开,不然我连你也砍了!”
就在这时,伍府大门突然又打开,两只长长的白幡从里面支了出来,是伍煦出来了。
费坚望见白幡有些失神,见到伍煦出来了,他眯着眼睛深深打量了一下伍煦,随即转身离去。
韦勇见状,拔腿要冲过街去,伍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竟将韦勇这个在锦衣卫里武功排行前三的高手生生拉住,韦勇使劲甩了一下也没甩开。韦勇颇为吃惊,没想到伍煦年纪轻轻,武功竟已有如此造诣。
伍煦肃然说道:“我都听见了。韦叔,如果你现在杀了他们,恐怕伍家的灭顶之灾在明日了。相信我,我是父亲的儿子,有恩的,我报恩,有仇的,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韦勇虎躯微震,他不止是锦衣卫的千户,更是伍府的老护卫,伍秉直不在了,伍煦便是他的少主。只见他悲恸长啸了一声,震得四周鸟惊纷乱,然后默默过来接过伍煦手中的白幡。
伍煦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燕回楼。“都察院程东、都督府潘世严、潘璋。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燕回楼二楼包厢里的三人已经看见了白幡,年轻人潘璋手指着那里,想要大喊,但想起刚才两位长者的教诲,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激动。低头一看坐着的两位长辈,二叔潘世严把他自己的胡子都扯下了两根,而程公端着茶碗在发抖,忘了放下。心中不禁腹诽,你们还不是一样?!是啊,权倾朝野二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伍秉直,谁能淡定面对他的离世,必是亲者大痛,仇者大快。虽是仇家,但我自己此生能似此人这般成此权柄和威名,也无憾了。
就在这时,三人同时感觉到了伍煦那冰冷的眼神,潘璋打了个冷战,程东不禁皱眉,说道:“此子非池中物……”。潘世严点了点头,已知程东弦外之音,但想起个事,缓缓说道:“圣眷万一犹在……”
程东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急,徐徐图之。”
次日清晨,宫里的圣旨便到了,除了表彰了伍秉直的功绩,还荫封了其子伍煦为锦衣卫百户。
潘璋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圣旨还没到伍府。他兴冲冲地来到二叔潘世严的府上,很快,潘府便聚集了一众穿着燕居常服的大小官员。
伍煦手中捏碎了一卷不知来历的纸条,在庭中望乌云聚涌,心知一场躲不过去的暴风骤雨即将来到。想起父亲临终前所说的八个字:“远离朝堂,随遇而安。”又不禁悲从中来。父亲,不出你所料,要来的,终究要来。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不会给您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