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四过去跟那军官打哈哈:“对不住了,我母亲旧病复发了,我还得请医生诊治,这就不送了。”
日本人是走了,五太太被送回房里去。林父叫来管家,那一向是他心腹:“去把罗医生叫来,等等,再找位靠得住的外科大夫。”
果然是被林父发现了,韵清将林四扶进房里,那黑色睡袍脱下,手臂上的纱布又渗了血出来,韵清正重新给他上药。
林父推门进来,刚才晕倒的五太太被小六扶着也进来了。她一进门就大哭:“我的儿啊,你要不要紧?”
林父喝斥:“还哭,刚才差点叫你害死。那日本人要是发现阿四的伤,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五太太拍着胸口:“我见他手上流血下来,怕得要死。”
林老爷恨铁不成钢:“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怎么不跟韵清学学,今天没她在那镇住场面,我看你们怎么办。”
来的那外科医生就是那个老爱出偏方的陈医生。小六饶有兴趣地看他包扎,果然是专业的,二直五除二就止了血,重新缝合了伤口。
小六取笑道:“陈医生,今天有什么偏方给开给我四哥啊。”
那陈医生不正经起来:“有啊,就是把左手挂住,少动弹,还有就是不能近女色。”
偏方不是一样东西吗,小六不解:“这是什么偏方?”
陈医生又换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近女色,伤口容易崩裂呀!”
小六若有所思……
林父在家封了口,不许再谈日本人来查的事,这家里都忌着林老爷威势,都应了。
韵清却留了下来:“跟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他并不瞒她:“我事先叫手下人约小野去酒馆,我再约了浅田去喝酒,房间就在小野隔壁。我的人引诱小野说些针对浅田的话,让浅田发怒,我假意按捺住他,然后和他一起离开。当浅田借口回去拿东西时,我就知道他要教训小野,我让人将车先开回来,自己换了日本军装,再进去时小野正跟浅田争执,我在外面故意讽刺浅田,浅田果然拔了枪,只是我没想到,他先朝我这里开了一枪。”
他说得轻松,漏洞却不少,连韵清这样的小女子也能找着几处:“你换了日本军装就没人认识你?还有,他们日本人在一起肯定说日语,你怎么激怒他们,你又怎么知道浅田一定会对小野开枪?”
他有些骄傲:“我贴了小胡子,还有,我学过两年日语,当一个人说两种语言的时候,一般人是分辩不出是同一个人所说的。如果小野不开枪,我也会亲自杀了小野的。”
她晓得他是谋划久了:“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林四苦笑:“你觉得呢?”
这是目的太明显了,谁都能猜到:“为了三小姐?可她总跟你对着干。”
“但她怎么说都是我姐姐,不是吗?”他天真在看着她,像等她的理解与同情。
韵清心中有些触动,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为一向与他不和的姐姐豁出命去:“阿四,你说你喜欢简单,可你自己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复杂吗?”
小野将军暴尸于一日本酒馆内,要知道,那可是日本人的地盘,里外一应全由日本人掌管,当时在沪的日军最高长官下令彻查。
种种证据表明,那日跟小野将军动手的浅田将军有重大作案嫌疑,浅田被押回日本受审。最开心的人就数小六了,不用被那个人纠缠。当然,小野一死,关于他和林三的流言愈演愈烈了。
韵清每日除了练琴,就是数日子,数她被林四关了多久,又数着她跟柏言最后一次分别到现在是多久,再数那次跟他通完话到现在又是多久,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她懊恼,埋怨,摔东西,把小六也关在外面不让进。
徐柏言肯定是不要她了,肯定是,她一遍遍催眠自己,说着,说着,自己也就信了。泪流干了,枕头湿透了,她睡过去,只愿自己不再醒来。
如此日复一日,小六再不敢离开她,林四每晚都要来看她,只是什么都不说,也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能让她看一眼的,除了春日的海棠,再无其他,林家从此就像没有陆韵清这一号人,因为她从不出房门,也不说话,人人都说她痴了。那些姨太太并下人们都绕着小六的屋子走。起先还有些风言风语的,后来就没人再提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