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西歪地摆出的那个枯燥无味的“大”字,即使我把眼睛看得干枯寒涩了,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过他。我担心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神经病似的突然跳起来冲到我面前,又神经病似的拿着小刀恶狠狠地威胁我,我对他刚才对我的伤害仍然心有余悸。
这个时候,随着夜晚的再次来临,最难熬的时刻终于来了。自从天色朦朦暗开始,我的眼睛也像要应夜晚的景似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又开,开了又合,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坐在门边,倚在门上竟然也小盹了一会,但似乎眼睛一闭就被惊醒,直到看见并确认吴志远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之后,才渐渐安心,很快又进入了打盹的状态。
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发现即使连打盹这点小小的奢侈也没有了,因为这时候吴志远已经睁开眼,他像是已得到充足的睡眠和吃过充足的食物似的,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我却像是个溃败的伤员,即使想让自己坐稳了身体也变得非常困难。
吴志远见我仍然惺忪着睡眼地盯着他看,便嘻嘻地笑道:“怎么样,我的大小姐,休息得很不错吧。现在该起来了,快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把身体勉勉强强地倚在门上,有气无力地问他:“什么事?”
“什么事?”吴志远突然瞪圆了眼睛道,“难道你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一辈子?”
“啊?一辈子,我们要在这里住……”我好像还在做梦似的,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该走了,我们必须起身走了,离开这个鬼地方,越早越好。”吴志远在一旁不断催促道,好像他现在变突然变得十分急迫似的。
“你……走开,走开!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你很烦人呐。你走开,我还要睡觉呢。”
吴志远想用手来拉我,我推开吴志远的手,倚在门上,兀自还在不断地说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在迷迷糊糊中,我突然感到脸上一凉,急忙睁开眼看时,只见吴志远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个小桶,正把小桶里冰冷的水朝我脸上泼来,我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已被水浇得湿漉漉的。
“这一次你总该醒了吧,娇滴滴的大小姐?”吴志远见我睁开眼愤怒地瞪着他,于是停止再把桶中残留的水泼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此时已届深秋,虽然还没有到寒冰刺骨的时候,可是当头上、脸上、身上都被冷水浸湿以后,还是冷得让我直打哆嗦。
我又羞又怒,握紧拳头就向吴志远冲了过去,就在快要冲到吴志远面前时,忽觉手臂一紧,握着拳头的手早已被吴志远捉住,被反剪在身后。
“你……你弄疼我了。”我叫道。
“你老实一点,听话一点,我自然就不会难为你。”
“好,我听你的,我完全听你的。”我此时被他挟持住,不得不听他的话。我嘴里这么说,但在心里嘀咕道,暂且先听你的,今后瞅准了机会再做打算。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暂且先忍受他的这一番羞辱,等以后有机会了必让他一一加倍偿还。
吴志远放开我的手臂,我眼里含着泪水,揉了揉被他捏出好几个红指印的胳膊。虽然一阵摩挲之后,我胳膊上的痛楚渐渐减轻,可身上却感到寒凉难耐,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吴志远把裹着他被陈大为打落的断牙和喷出的鲜血的床单递给我,示意我拿这个令人恶心的东西擦去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我找了床单干净的一角,勉强在脸上和头发上擦了擦,身上的湿衣只能将就了,因为根本没有其他的衣服可以更换,即使有其他的衣服,我也不敢在一个几乎陌生且淫邪的男人的目光下更换。
“擦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吴志远见我把床单又扔在地上,便催促着说道。
“我们到哪去?离开这个地方吗?”
“你不要管我们会到什么地方,你只需要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们有言在先,你要知道,我又饿又累,如果你想把我带到某个很远的地方,我可走不了那么多路,到时别怪我拖你逃亡的后腿。”
“快走快走,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哼,女人就是啰嗦。”
吴志远说着,一脚跨出房门。
我只好闭紧嘴巴,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也走出了房门。
吴志远的脚步很快,他似乎对前面的路信心十足,没有丝毫犹豫耽搁。我则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缓慢地往前挪着,没有走出几十步,已经和他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我心里暗想,如果他继续这么快地向前走去,没有注意到我就好了,我则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消失在这茫茫的黑暗中。可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吴志远很快就回过头,见我远远地落在后面,便又走回来,拉着我的胳膊,像拖着什么东西似的把我拖得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出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岔道,这是我到这个地方后记得的唯一的地标。吴志远走到这个岔道口时,毫不犹豫地向右转去。我急忙对他说道:“你走错方向了,向左转才是到那扇既高大又笨重的大门的路,只有出了那扇大门你才有可能逃得更远。”
吴志远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谁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呀,他难道不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不离开就不离开吧,谁在乎他呢?可是,他也不该总是对我瞪眼睛啊,他今天瞪眼的次数已经太多了,我怀疑再瞪不了几次他的眼珠子就会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