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跟随自己发起冲击的骑卒,足有四百余。然而此时回头再看,身后这些气喘吁吁的骑卒,已是不足两百。并且基本上人人带伤。有的人马身上,甚至插着数支羽箭。然而不管是座上骑卒,还是座下马匹,此时都仍然是在咬牙苦苦坚持。
骑卒们的三次冲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然而却为后方赶来的一千六七百步卒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使得他们可以稍微调整体力以及队形。迈着整齐的步伐,齐头向着前方已被冲乱冲散的刘赵先锋前队杀去。
这些士卒,足可称为哀兵。无处容身,被猜忌排斥,又毫无退路。虽然此刻仍是在奋战,然而奋战的结局,也多半只是全军尽没。
冯定此时将枪插在地上。不时地看着远处徘徊的那百余匈奴骑卒,以及正面即将与刘赵步兵相撞的己方步卒。
先前还在大河南岸的凉州精锐,此时也随着韩宁的鼓点,在向这方缓缓前进而来。冯定虽然看不真切,不过他们那鲜亮的衣甲,整齐的军容,锐利的枪戟,即便是处在他的位置,也能看到那些枪矛上闪现出来的点点寒光,以及这军阵所带给人的压迫感。
中军方阵,是数千凉州精锐步卒,以及弓弩手。处在冯定的位置观察而去,这中军阵的右侧,却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卒。看这种布置,这支骑卒的任务,显然便是护持中军右翼,以防赵军极有可能出现的游骑骚扰以及侧击。
冯定跟随陈安日久,与匈奴刘赵之间交战,早已不止一次两次。对赵军惯用的战术伎俩早有了深刻的认知。汉人或是氐羌步卒居前消耗对方,而以匈奴骑兵游荡在侧翼进行骑射骚扰,消耗敌军。待时机一到,这些侧翼的骑兵便会迅速冲击敌军,成为压垮敌军的重要战术力量。
然而观身后这些凉州精锐,部署在侧翼策应中军的骑卒显然人数过于少了一点。幸亏目前战场位置是在谷口,赵军骑兵无法轻易冲出。然而如若是在开阔地交战,后方那些赵军骑兵,绝对会冲至侧翼,对凉州军的中军构成不小的威胁。
冯定思虑之间,谷口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自己手下那些步卒,很快便撞上了被匆忙聚拢起来的氐羌武士。双方士卒手中刀枪,俱是开始毫不客气地向着敌方招呼起来。
被自己率领骑卒们反复冲击数次的氐羌武士,此时士气本便已跌落谷底。猝然之间,又被己方这些久战悍卒一冲,刀剑撞击声,惨叫声,怒吼声,喊杀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冯定手下陇西健卒们,此时虽是连日奔波,疲惫不已。然而人人心知没有退路,面对这支敌军之时,便显得格外凶猛。
生怕自己疲累到会在拼杀中使刀脱手,这些陇西健卒,纷纷使用布条,将其穿过环首,而后在手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和刀柄几乎固定在一起。此时面对敌军,人人心中皆是爆发出一种血勇之气,在这谷口接近白热化的残酷战斗中,奋力拼杀着。
这些锐卒同在一起战斗日久,相互之间,早已形成默契,因此对上这些氐羌乌合之众,他们面上却是毫无惧色。
两方短兵相接,战斗在一瞬间,便已进入白热化。
起初,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的勇猛劲道,陇西健卒连连斩杀氐羌武士,自己这边损失却不是很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冯定手下陇西卒的体力越发不济,氐羌武士们濒于绝境垂死挣扎,陇西士卒的伤亡比例,开始直线上升。
两方士卒挤在谷口,谁都不肯稍退一部。各自举刀拼杀之间,殷红的血液,已是在双方脚下的大地上,开始蔓延……
眼见自己手下的陇西健儿们在拼杀中开始现出颓势,冯定拔出斜插在地上的长枪,对喘了口气的骑卒们高呼道:“陇上健儿,此番苦战,虽败局已定。然而我愿当先,斩胡儿大将,为大将军报仇!”
“诸君如有不畏死者,且随我同往!”冯定话音未落,座下马已是奔驰起来。所去的方向,直指赵军步卒们的侧翼。
谷口之处,宛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有双方士卒倒下,而后,倒下人的位置,很快又被身后袍泽所填补。然而过不多久,填补过来的士卒,亦是倒地丧命。
在这个血色黄昏之中,谷口的搏杀一刻也不曾停止过。陷入绝境的陇上男儿们,正用他们自己的血,谱写着天地间最为壮烈的慷慨悲歌。鲜血不断地流淌在地上,从倒地的士卒们身前流出,而后汇成一道道红色溪流,浸润着这片对他们来讲,无比陌生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