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炤万没想到,虏骑的先头部队竟会如此迅捷地抵达令居县外围。正是对赵军行迹有一定的了解,他才令主力速速返回县城,而将行进缓慢的辎重抛在后面,令其随后返回。孰料虏贼的先头部队竟然已进至外围,悍然对这些辎重发起突袭。
他心中预料到的最坏结果是押车辅兵被虏贼从速击溃乃至于全歼,这上百车辎重被敌骑焚毁。从先前那士卒的汇报之中,他大概对这些敌骑的规模有了一个估量。这些应当是虏骑的先头部队,很可能以一队或是百人规模渡过大河,继而对己方展开袭扰。在迟滞己方的同时,尽可能地多行破坏及劫掠之事。
如此一来,随着这些虏贼骑兵的出现,县境内除却县城,已再无一块安全之地。李延炤料想自己请辛彦转移民户以来,绝对还未及转移那些县城外村落中民众。倘若虏贼对这些地方展开袭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这些毫无防备的村落遇袭,则村落中的居民势必被虏贼屠戮一空,除此之外,虏贼还可由这些村落之中掳获大量粮食,用以充作主力到来之后可供消耗的军资。
这种糟糕的情形,自然并非李延炤愿意看到的。在辎重遇袭的那一刻,他心中已在计划着,将要如何调整部署,方才能暂时斩断虏骑的黑手。
然而当务之急,却是尽快击溃赶跑这群袭击辎重的虏骑。李延炤努力将心神放在右手拔出的刀上。左手尽力牵着马缰,手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在他的视线之中,虏骑与车阵保持着十几步距离,仍然在绕着圈子向车阵之中放箭。而车阵中的辅兵则是缺乏有力的远程投射武器。面对虏骑如此嚣张的挑衅,却是几无还手之力。
李延炤看到车阵之中的己方辅兵不断地中箭倒下,然而虏骑的弓矢还是不断地向车阵之内投射,心中愈发惶急。虽然马匹已飞奔着距离交战之处越来越近,但他望着辅兵逐渐增加的伤亡,犹嫌马匹太慢。
陶恒挺着一杆长枪,紧紧随在李延炤右侧。而当他们进至二百余步之外时,虏骑终于意识到了冲来的这支骑卒对于他们的威胁。他们不再绕着圈子向车阵内放箭,转而逐渐聚拢在了车阵一侧,向这边望来。
望着集中起来的虏骑,李延炤粗略估计了一下,约有百余人规模。按照正常接战模式,应是己方首先借着马匹冲击,在五六十步开外向这些虏骑射出几轮箭矢。对面亦用弓矢回击。然后双方进入十几步的冲刺阶段,再各拔兵器进入白刃战。
只是李延炤生怕己方骑卒的漫射落到车阵之中的辅兵头上,下令不得使用弓矢。这样一来,三百余骑卒便只有各自持着刀枪等肉搏兵器,直挺挺地向着聚拢起来的匈奴骑兵冲去。
当那些虏骑看到冲来的这支凉州骑卒人数远多过自己,已是不打算与之交战。他们纷纷拨转马头,在七八十步远的距离上向这些飞奔而来的令居骑卒发出几轮箭矢。随之便策马远遁。那几波箭矢虽然未能给己方骑卒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然而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还是令李延炤觉得分外不爽。
陶恒紧随李延炤,又一齐策马追击百余步,期间不断向敌军泼洒箭雨。不过那些逃遁的虏骑,也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五十步以上的距离。如此一来,令居骑卒的箭雨,也未能给虏骑造成多大杀伤。
追出二三百步之后,眼见虏骑们已遁入山林。李延炤举起手,己方骑卒纷纷勒马。各自心有不甘地望着虏骑遁入的山林。见李延炤与陶恒拨马返回,骑卒们也只得纷纷跟上。
在车阵处,先前据阵而守的辅兵们已在心有余悸地打扫战场。看到己方骑卒前来支援,赶跑那支虏骑,依然没能给这些辅兵带来足够的安全感。他们在车阵之内将负伤倒地的袍泽们集中抬至一处。而阵亡的袍泽,则被抬出车阵,在阵外摆放成一排。
做完这些事之后,原先围成一圈的大车方才纷纷被挪开。重新排成一列等待上路返回。李延炤策马行至车队一侧,望着仍在忙碌的辅兵,忽然扬鞭一指,问一旁一名辅兵道:“谁率领汝等在此抗敌?”
当他率部驰援至此时,看到这些辅兵以车阵为凭,固守此处。对这支辅兵的将佐已不乏赞许。本以为将要尽没的辎重车队,却出奇地在这种调度有方的抵抗之下留存了下来。虽然因为缺乏远程武器,没能给虏骑造成什么杀伤。不过李延炤觉得这些辅兵在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下保住辎重已是不易,强求他们杀敌并不明智。
那名辅兵听闻李延炤相问,抬起头来便看到军中将主。一时也有点慌神,踌躇了片刻,便出言答道:“此处率我等押送辎重,结阵抗敌者,乃是王百人将……”
“王百人将在何处?”李延炤抬头望望尚在忙碌的辅兵人群,又出言问道。
那被问话的辅兵抬眼四望一番,终于看到一处尚在将伤兵往装载辎重的大车上抬的忙碌人群,忙指向那处,对李延炤道:“司马,那边正在搬运伤员者,其中便有王百人将。”
李延炤双腿轻夹马腹,策马顺着那辅兵所指之处行去。路上忙碌或是行走的辅兵们见之纷纷避让。不多会,李延炤便已行至近前,那些尚在搬运伤员的辅兵见之,当中立即便有一人快步行至近前,而后抱拳道:“属下王诚,见过李司马。”
“方才是你指挥属下辅兵御敌?”李延炤见王诚中等身材,一副老实憨厚模样,心中好感顿生同时,也感到有些不敢相信。
“禀司马,属下才能庸碌,调度不力,致麾下军卒伤亡惨重……请司马依军律治属下罪,以诫诸将……”王诚听闻李延炤相问,心下已是忐忑。当即便抱拳叩地,沉声道。
“无妨,无妨。”李延炤伏在马背上,弯腰拍了拍仍跪在地上的王诚背部,道:“起来吧。你率数百辅兵,面对虏骑突袭,能保住我军辎重不失,已是大功一件。损失惨重之事,咎由在我,是我思虑不周,未给汝等辅兵配齐强弓劲弩,与你无关,且起来吧,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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