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必篇。
校仓虽然对着奇策士咎儿夸口说自己是生在萨摩长在萨摩的纯粹的九州男儿,但其实这都是谎言。他是在当时还是异国——琉球国长大的。
琉球国。
那是个作为东南亚全域的海外贸易中继点而发展起来的独立国家。校仓必就出生在那个国家里的某个渔村里——原本校仓就是后来他自己想出来的姓氏。在琉球的孩提时代,人们都称呼他为“卡纳拉”。
他是渔夫的孩子。
既然生活在渔村,这种出身也是再平常不过了——事实上,小时候的校仓是个烦恼着个子比周围孩子要矮些许的普通孩子。最多也就是对比他小五岁的妹妹“可可萝”有些过保护了而已。
将来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成为渔夫吧。
然后跟某个村里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而妹妹则早晚会嫁出去——而且十有八九还是在村子里。
这就是“卡纳拉”当时的想法。
平稳的日常会持续下去——这种生活会一直、永远地持续下去。没有任何意外的波折,这种某种意义上是预定调和的和平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小孩子得出的结论,想法过于单纯了。
就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迎来了生长发育期可进展却不怎么顺利的“卡纳拉”,某一天和妹妹“可可萝”偷偷潜入了父亲乘坐的大型渔船。本来,按照村子里那依然很古风的习俗,男子要年满二十岁方能登船,而女子更是根本不能上船——可是,规矩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而且“卡纳拉”和“可可萝”也不是第一次打破这个规矩了。
可是,兄妹俩一起打破禁忌还是头一遭。
最初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乘坐的大型渔船在前往远海的路上——遭到了海贼团袭击。
铠海贼团。
传说拥有着贼刀“铠”——一百多年前从旧将军的讨伐中逃了出来,来到琉球地界的日本海盗。原本活动与濑户内海周围,而转移到据琉球国最近的日本萨摩藩也有些时日了。
虽说是大型,但这边毕竟只是个渔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过。眨眼间的功夫就被彻底蹂躏了。
他偷跑到船上来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绝非是出于早晚会成为渔夫,来偷学些手艺这种可敬的想法。
他只是想要打破禁忌而已。
因为被禁止所以才想要做——他只是从这种危机感和背德感中寻找乐趣而已。
妹妹“可可萝”也一定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
可是,这种恶作剧的心态,却遭到了必要以上的惩罚——那艘大型渔船上的乘员,不仅仅是淡水、食物和货物,就连生命都被铠海贼团的人剥夺了。
只有一个人——“卡纳拉”除外
并非是幸运。
只是因为登上船的铠海贼团中的一员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在父亲和妹妹“可可萝”在内的全体船员被虐杀之时,他只是躲在隐蔽的角落里——既没有想要保护父亲,也没有想要保护妹妹,只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那个团员恰好看到了这样的“卡纳拉”。
刚开始想着杀了他。
可他刚举起刀,
“——啊!”
突然说道,
“刚想起来,好像缺个干杂活的家伙啊——”
只是心血来潮。
并非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经历,只不过是当时的铠海贼团里众多成员中的一人突然想到了这种事情——就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卡纳拉”逃过了一劫。
作为干杂活的小工,“卡纳拉”的海贼人生拉开了序幕。
那究竟是何等艰苦的生活,如今已难以想象——他突然被丢到了一艘语言不通的异国船只上,莫名其妙地给杀害了父亲、妹妹以及船上众人的家伙们打起了工。
连悲伤和憎恨的余力都没有。
只有——艰苦而已。
艰苦的日子持续着。
他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被瞬间夺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即便如此。
能够留得一条残命,也不得不说是没有将他赶尽杀绝吧。
“给我把这铠甲磨个锃亮。”
杂活已经干了两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卡纳拉”接到了如此命令。
那是铠海贼团——作为其标志,从旧将军手中坚守下来的扬名在外的贼刀“铠”。可是,那贼刀乃是远超七尺的巨型铠甲——能够穿上它的人几乎不存在。事实上,那时的铠海贼团,连着船员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够穿上这幅铠甲,只是作为标志和象征性的装饰品放在船上。
他被叫来保养这副铠甲。
这是光荣的重要工作——对于杂役的他来说,应该是这两年的辛勤劳作换来了海贼们的信任吧。可是,当时的“卡纳拉”连这种感慨都没有。有命令就去服从。不需要去考虑命令的内容。
什么都感觉不到方为最好。
那样的话,连工作的艰辛——也感觉不到。
“……”
可是——当他走到贼刀“铠”的面前。
那银色的刀身——映入他眼帘的时候。
“卡纳拉”久违地感受到了艰苦之外的感情。
支配了战国乱世的四季崎记纪的变体刀。
并非人选择刀——而是刀选择人。
这是四季崎记纪与其说是主张不如说是人生哲学的第一原则。
刀无法选择所斩之人。
可是刀却能选择持有之人。
那个瞬间——“卡纳拉”被贼刀“铠”选中了。
而作为证据——自从接受了管理贼刀“铠”的任务后,“卡纳拉”的身高就像竹子一样一节节地猛窜——曾经苦恼着身材矮小的他,短短三年间,其体格就超过了海贼团里的所有人。
就好像——他身高的增长,是为了配合铠甲的形状一般。
虽然贼刀“铠”是铠海贼团的象征——可是,实际能穿上铠甲的人,算上旧将军时代在内最多也就两三个人。
所以当时的船长,为了一睹能够移动的铠甲风范,在酒席上,
“卡纳拉。你给我穿回那铠甲试试——”
半开玩笑的下达了这种或许再恰当不过的命令。
干了五年多的杂役。
他得到了足够的信任。
或许众人对他也萌生了些感情。
可最重要的是,穿着作为防具的铠甲什么也做不了——因此众人对此疏忽了。
因为一直作为装饰品放着,所以他们早已经忘记了——虽然外形是铠甲,但贼刀是如假包换的日本刀。
而“卡纳拉”却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