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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之将暮的原因吧,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再来看,又是另一番景象。”我对云清说道:“我们先回家吧,希望你能睡得惯我以前的床。”
回到家,云浩和爸爸在下棋,云浩的脸红得像关公,我和云清忍不住偷笑。云浩抬起头,看着我傻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云浩。
“黛霜,云浩可能喝不惯这里的黄酒,你让他早点歇着吧。”爸爸看我们回来了,撂下手里的棋,对我说道。
“好的,爸爸。”我答应着,扶着有点晃悠的云浩,和云清一起朝后面的卧室走:“云清,我们俩睡隔壁一间,你先过去梳洗,等云浩睡下我就来。”
“嗯,看哥哥这傻样。”云清有点嫌弃的说道:“不会喝酒也别硬撑,多丢人。”
“黄酒度数不高,但是后劲大。第一次喝这酒的人都会被骗到。”我笑着解释到,云清撅着嘴,一转身回隔壁卧室去了。
我扶着云浩来到房间:“云浩,这里的床都是以前的硬板床,别嫌弃啊。”
“黛霜,我好开心啊。”云浩一屁股坐到床上,累得我也跟着他坐下去,我刚想起身帮他整理,云浩忽然一翻身,将我压住:“黛霜,黛霜……”他借着酒气在我脸上、发上、嘴上乱啃,身子压在我身上,重的要命,我怕被家里人发现,费了好大的劲才挣脱开:“云浩,你醉了,好好睡一觉。”我帮云浩脱掉鞋子,胡乱帮他盖好被子,就跑出房间。
我站在庭院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心情,才转到隔壁房间,云清已经躺在我的床上,在翻看一本书:“云清,早点歇着吧,明天我再带你好好玩。”
“嗯,现在还不困,也不太想睡。躺在你这床上,觉得好像时空转换,掉到古代女子的闺阁里,感觉真奇妙。”云清脸上似笑非笑。
“这床已经比较新了,虽然和以前的样式看起来差不多,改良的地方不少。”我看云清有兴趣,坐在床边说道:“以前的床都比较高,床下面有个小踏几,上床的时候,站在小踏几上上床,鞋子要整整齐齐的摆在踏几上,规矩多着呢,尤其是新娘子,整个婆家人都看着她做规矩,很紧张的。”
“‘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古代人比现在人浪漫多了。”云清羡慕的说道:“你看,这粉色纱帐,四面垂下,这浅蓝的流苏,那淡淡的熏香,都叫人迷醉。”
“你呀,到了我们仙霞,事事都觉得好。”我笑道:“床板是硬的,熏香是妈妈怕有蚊子,驱蚊用的。”我坐到床上,靠着云清:“大小姐,要不要本丫鬟服侍您入睡?”
“别闹我,黛霜,如果能够选择,我愿以一身荣华富贵换取这小桥流水人家的生活。”我关了灯,和云清躺在黑暗中,听她喃喃低语。我心思一动:“云清,你是不是有什么压力?”
“哥哥前两年毕业的时候,因为爸爸风头正盛,为了避讳,家里让哥哥随妈妈从商。现在,我要接过革命的枪杆,继续扛着。”云清的声音在夜里更加显得低沉、黯淡。
“到哪里都是做事情,云清,你本来就是个适合做大事的人。”我搂着云清,在她耳边说道。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政亦是如此,黛霜,我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那就是个大染缸,进去后,被染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曾文正公多厉害一人,为了能够做事,还不是一样请客吃饭送礼,他固然是为大事不图小名的人,可是,身处其中,要随波逐流,即使是表面功夫,也得施施然去做啊。”
“云清,爸爸以前和我说过,人心纯净,万事皆纯净。文正公死后能得这个谥号,足见他一生为人多么自律。然而后世评价时,有人推崇他为千古第一完人,有人却谴责他愚忠于清室镇压太平天国暴乱而不顾人间大义。世间功过尚在人心,我们只是沧海一粟,富则达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足矣。”
“黛霜,我只是怕。”云清转身搂住我,我轻拍她的背:“别想那么多,云清,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世界总在改变,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以前的陋习,以前的弊病,随着新兴力量的崛起,总会有所改变。我希望改变这些的人里,你是冲在前面的那个。”
“谢谢你,黛霜。”云清的声音低低的,透过夜色传到我耳边,我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拍着云清的背,唱着小时候妈妈给我唱的摇篮曲:“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同林鸟分飞雁,一切是梦魇,传说中神话里,梦中的我在梦你,神仙说梦会醒,可是我不听,流水葬落花,更凭添牵挂,尝过相思百味苦,从此对情更邋遢,寒风催五谷,遥风到天涯,枯木也能发新芽,馨香播种摇篮下。”
第二天我刚睡醒,云清就兴冲冲的从外面回来:“黛霜,我刚和谢叔去镇上逛了一圈,吃了粉丝包,喝了八宝粥,街上有一个婆婆家做得真好吃。”
“嗯,那是我姨婆家。”我坐起身看着云清的脸色,朝气蓬勃,没有一丝郁色,总算放心了些。
“我哥还没起来呢,要不要我去叫他。”云清把从街角采来的紫色小花插在桌上的瓶子里:“在你们家睡懒觉,会不会给叔叔和阿姨留下不好的印象?”
“不用,我爸妈很宠孩子的,你没觉得吗?”我笑着起床,推开窗户:“天气真好,很适合游玩。”
“这倒是,黛霜,谢叔真不像是小镇上的人。”云清有点害羞的说道。
“那我爸像哪里人?”我笑着看云清,这丫头,该不是思春吧?
“嗯,我也说不好,总觉得他气度从容,儒雅谦和,能包罗天下的样子。”云清捏着手里的木梳,指甲在木梳上掐呀掐的。
“我充分明白你的意思。”我凑到云清耳边笑道:“要是在古代,你可以嫁到我家当我的姨娘了!”
“黛霜,你坏死了!”云清脸一红,追着我就打,我跑到外面的庭院里,绕着家里的那颗大槐树跑啊跑,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怀里:“爸!”
“黛霜,又在胡闹了?”爸爸扶着我:“要照顾好云清,她是客人,不准你欺负她。”
“云清,我爸护着你,你做他女儿好了。”我笑着朝站在旁边的云清说道。
“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爸爸看着推门出来的云浩、我和云清,温和的笑着。云浩听到这句话,宿醉的脸上顿时光芒一片:“爸,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黛霜的。”云清听傻了眼,凑到我耳边说道:“你看我哥这机灵劲,反应可真够快!”我也有点发傻,心里的高兴却止不住往外冒,挡也挡不住。
我领着云浩、云清在附近整整玩了三天,云清还不知餍足,满脸意犹未尽,可是云浩公司有事情,再也不能多待,云清有点不开心,在前面挽着我的胳膊,把云浩晾在后面:“早知道不让我哥跟,就他事多。”
整理好行李,我们三个在前厅磕着瓜子,等着吃晚饭,爸爸从外面回来,带了很多特产,交给云浩:“云浩,回去带给父母和同事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和黛霜妈妈的一点心意。”
“爸,谢谢您!”云浩也没推辞,收下后和我们的行李放在一起。
“云浩已经工作一段时间,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但是黛霜和云清,马上要离开校园,步入社会。我作为长辈,有几句话想送给你们俩。”爸爸撩起长衫,和我们一样围坐在桌前:“清代诗人袁枚有首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你们俩甫入社会,不要骄傲,但也不要妄自菲薄。如米粒般微小的苔花,尽管连阳光都照不到,但它依然像牡丹一样自豪地盛开。生命是靠自己的力量自强不息的,希望你们也一样,积极工作,积极生活,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一时的失败而气馁。”
“谢叔,您说的太好了!”云清双掌猛拍:“我听黛霜说您书法也非常好,您能不能把刚才的诗写下来,给我留一副您的墨宝?”
“多年不写了,有点手生,云清想要,我自然不好推辞。”爸爸宠溺的看着我们三个:“黛霜,到爸爸书房去拿我的笔墨纸砚吧。”
我到阁楼的书房,拿了爸爸写字需要的东西,帮爸爸裁好纸:“爸爸,这墨已经不太好了吧?”我帮爸爸碾着墨,闻着墨香,觉得不像以前的味道纯正。
“嗯,这些年,写字的人少了,大家都用钢笔和原子笔,用毛笔的很多人也换了墨汁在用,制墨这项手艺,估计也要失传。”爸爸铺开宣纸,选了小号的笔:“云清的要自己收藏,咱就写小字,好吗?”
“嗯,好的。”云清在旁边抻着纸,一脸梦幻的表情。
爸爸蘸了八分墨:“小字要浓妆,大字要淡抹,这是我写字的习惯。小字墨八分,大字墨五分,若是簪花小楷,自然要饱蘸浓墨,方能显出风韵。”
“爸,您也给我写一副吧,回头我挂在办公室。”云浩在旁边忍不住蠢蠢欲动。
“好的,既然你们想要,我都给你们写。”爸爸在兴头上,满口答应。
妈妈烧好饭,走出来见我们都在忙乎,手抹着围裙笑道:“你爸都多年不铺开架势写字了,看这模样还在啊。”大家听了都笑,爸爸写完,又吩咐我取了他的印章,盖在字的后面。
“看着门前流水,闻着厅堂墨香,吃着江南小菜,谢叔,这里的日子真是赛神仙啊。”云清吃饭的时候非常活泼,话也很多,一点不像平时的她,云浩不停的瞪她,云清却视而不见。回程的时候,云清一路都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我只顾着和云浩说悄悄话,也没多少心思照顾云清,她嫌我们俩太吵太腻歪,自己找了个位子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