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口的压力早就到了极限,电梯里肯定不能释放,楼道里也不能释放,等回到公寓,曲柔还在卫生间里,没有机会释放。等曲柔出来了,香波的味道弥漫到了整个房间。
是的,公寓只有三十平米,香波的味道可以肆意弥漫,另一种味道同样可以肆意散发。不行,还是不能释放。
曲柔,你可真率直,裹着一条浴巾也能从容不迫的招待客人。
沈总,您也真坦诚,看见曲柔只裹着一条浴巾,您还能保持淡定,谈笑自若。
两个人的话题可真不少,天南海北,鸡毛蒜皮,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无所不谈,还时不时征求一下陈思琪的意见。
陈思琪的意见只有一个,在下一次洪峰到来之前,必须严防死守,杜绝溃坝决口事故。
苦苦鏖战四十七分零二十一秒,沈宇峰起身告辞。在他消失在电梯门的一刹那,陈思琪看到了在芒芒荒漠之中,一株绚烂的红蔷薇正迎风绽放。在存亡绝续的危急时刻,在事干生死的紧要关头,陈思琪同志顶住了压力,战胜了困难,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鲜花和掌声只是多余的缀饰,手中沾满汗水的纸巾才是对刚才那场考验的有力见证。陈思琪你做到了,你没有让自己失望,你没有让沈宇峰失望,你没有让每一个关心你、爱你的人失望……
“沈总,怎么又回来了?”
“我把提包落在这里了。”
“您看您,真粗心。”
“小琪呢?”
“厕所呢。”
“哦,小琪!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沈总!”
他没有看到,但是一定听到了,或许还闻到了。
荒漠中的红蔷薇,就这样枯萎了。
躺在软软的羽绒被上,感觉整个人像被拆散了的机器,一个个零件放在货架上,等着保养和检修。就算明天还要修改文案,就算明天还要面对周志红的唾沫星子,就算明天没有办法再去面对钻石男神,那又能怎么样呢,起码今夜还有一夕安寝。
曲柔换好了晚装,来到陈思琪的床边,轻轻的勾了一下她的鼻梁:“真看不出来,你还真有手段,连这样的钻石王老五都能套上。”
“瞎说什么呢。”思琪翻了下身,心里还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曲柔绕过床沿,趴在她面前,笑呵呵的问:“说说看,你是怎么下的手?”
陈思琪翻到另一边,“下什么手啊,就是加班晚了,正好遇见,人家把我送回来。刚才就不会我去洗澡了,非说人家上厕所了。”
“上厕所怎么了?谁不上厕所?”曲柔气冲冲的拿起提包,扭身走到了门口。
陈思琪起身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曲柔笑道:“咱没本事套王老五,还不能尝尝小鲜肉啊。”
“回来的时候可别吵我。”
“放心吧,今晚不回来。”
天天就知道找男人,将来看哪个男人要你。思琪用被子蒙住头,酸溜溜的汗味慢慢的钻进了鼻孔。
今天确实出了好多汗,要不要洗个澡呢?
人都散架了,不洗算了。陈思琪重新躺回了床上。
可是味道真的挺重的。陈思琪重新坐了起来。
重就重吧,熏死那个老女人。陈思琪再次躺回了床上。
可是要让沈总闻到了怎么办?再联想到今天的厕所事件……
思琪拿起浴巾,来到了卫生间,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蘑菇头是土了一点,可这样才显得出职业女性的气质。
眼镜片是厚了一点,可这样才显得出职业女性的干练。
皮肤是粗糙了一点,可这样才显得出职业女性……
说什么职业女性,分明就是疏于打理。
也别说疏于打理,分明就是没钱打理。
等赚够钱日子就好了。
自己赚钱自己花,这才是职业女性该有的气度。
再看看身材,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该肥的肥,该瘦的瘦,又白又滑,哪一点不比曲柔强?
可惜人家天生会争脸,好肉都长在脸上了,要是脱了衣服比一比,还真能爆她几条街。
爆她做什么?为什么要脱衣服?
我不需要依靠男人,我是个独立的女人。
为什么要依靠男人?我偏偏是那朵独立而坚强的野蔷薇!
陈思琪握紧麦克风(其实是喷头),仿佛自己站在了露天演唱会的舞台上,一群粉丝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偏偏是 ~~ ”
闭上眼睛,接上几次深情的呼吸,最好再有一点点泪水。
“坚强的 ~ 野 ~ 蔷 ~ 薇 ~~~ ”
在潮水般的鲜花和掌声中,灯光慢慢变暗,泪水打湿舞台。
真是无聊,一把年纪了,还做小女生的春梦。
哪有什么舞台,哪有什么灯光,哪有什么鲜花……
不过好像刚刚真的听到了掌声。
不对,确实有掌声,现在还在耳边萦绕。
有人偷窥!
顾不上满身的泡沫,陈思琪立刻裹上了浴巾,拉开卫生间的门,瞪大眼睛,反复巡视。公寓里空无一人,是自己幻听了么?
窗帘上有人影!
怎么办?报警?等警察来了,他要是跑了呢?
他要跑了还好,他要是冲进来呢?
他要是听到报警的声音,会不会狗急跳墙,更加疯狂的冲进来呢?
无论他跑了还是冲进来,报警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是不是该大声呼救?这里是十四楼,呼救会有人听到么?
既然是十四楼,他怎么来到窗外的,难道他是……
僵持了这么久,窗外的影子一动不动,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或许只是树影之类的?
哪有这么高的树,会长到十四楼?别再安慰自己了好么?
或许是别的什么影子,或许是楼上晾的衣服。
不管他是什么,跟他拼了!
陈思琪拿起了手边的台灯,一步一步来到窗前,咬紧银牙,屏住呼吸,收紧括约肌,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影子瞬间消失了。
陈思琪喘息了好久,小心翼翼的把头伸出了窗外。
左边没人,右边没人,小区外的街道上也没人,只停着一辆车。
陈思琪看着那辆车子,呆呆的在窗前站了很久。
那是沈宇峰的车子,他的车子还在,证明他人没走。
曲柔刚刚从这个房间离开,应该也没走远。
在路上,沈宇峰曾反复提起曲柔。
沈宇峰本来就是来找曲柔的,只不过顺便把自己送回了家。
怪不得看见只裹着浴巾的曲柔,沈宇峰是那么的淡定。
想必现在的曲柔连浴巾都没裹吧。
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呢?旅馆?酒店?还是就在楼下的车子里。
陈思琪放下了手中的台灯,解下了浴巾,钻进了羽绒被里。
“我是那朵独立而坚强的野蔷薇 ~ ”
那一夜,泪水打湿了舞台。
那一夜,泪水湿透了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