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郊回来,离珵一直忙于典籍编纂,没什么空暇陪着她,青羽就随着舒窈在城中四处闲逛,也时常去凌府坐坐。她性子大方清雅又善医术,时时做些滋补养生的汤羹,深得凌老夫人的喜爱,特意在舒窈紧邻的院子里辟了一处,专供她歇息。
而自吐露心事,舒窈每日在青羽耳边絮絮叨叨,写信、缝香囊、绣帕子,忙得不亦乐乎。这日二人在廊下闲话,侍者传话来说有访客,抬眼间青羽见到月门外熟悉的身影。
“如今寻书院的人,要寻到凌家府上了,凌大小姐是何用意?”离珵慢慢悠悠转进院子。
舒窈连连摇头,“离主事事务繁杂,我帮你照顾好心尖尖儿上的人,你倒是兴师问罪来了。”
离珵并不答话,笑眯眯望向青羽,她正悄悄在舒窈身后使劲扯她衣袖,满面绯红。
“嗯,确实照顾的不错,这里谢过凌姑娘了。”他说罢作势行了个礼,“不过,人我是要接回去了。”
“啧啧,还未过门,就接来送去的……哎吆……”舒窈话未说完,脑袋已经被狠狠敲了一记,青羽板着张脸就往门外走去,“以后没事别来寻我,凌老夫人那里,我思量着得好好参你一本。”舒窈在身后连声讨饶。
离珵唇角飞扬,随她出了凌府,见她要上书院的马车,慢悠悠道:“听闻万安桥那里,今日极是热闹,好像是什么南梁浔风的盛会,且不说雅会风集,单是南梁旧都的歌舞已是人间难寻……”
青羽一怔停住了脚步,“南梁?云栖的旧都?”她看向离珵,他微微颔首。
二人顺着街巷直往万安桥而去,此时已是初秋,京城中最美的时节,天高气爽,微微的凉意。路边夕雾的粉紫色密密匝匝,一路铺开去。谁家院里已有早桂的香气,她不觉忆起那日桂树下与云栖烹茶赏桂……还有谁……她眉间微微蹙起。为何他的面容仿佛隐在云雾之后,看不真切。
“小羽?”离珵出声唤她,“又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
说话间转过街角,万安桥已在不远处,此时却是人声鼎沸,一派热闹。远远可见河边搭了高台,四角高柱上挑着云纱锦幔,台侧人头攒动,河边也停满了船只,船客皆倚在船栏处往那台上眺望。
离珵领着她穿过人群,直入了一高阁,侍者立刻出来迎接,领着他们上了三楼。临窗的位子已布好酒水茶点,窗户半开,正对着高台。
离珵瞧她自听说了南梁二字,一直心不在焉,这会儿一双眼睛只瞅着外面,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他慢悠悠给她斟了茶,递到她手中,“你觉得云栖会出现在这里?”见她许久没反应,又道:“心知不可能,还是想寻一寻……”
她回过头,有些沮丧,“的确。”转而抬头望着他,“这些舞女可都是来自南梁?”
“没错,南梁如今为南都,这批舞女正是从那里送来,据说早前是宫里乐府编制。”
话语间,丝竹声若有若无传了进来,仿佛不成曲调没有章法,又似乎节节有序,二人皆看出窗外。几位乐师坐在高台西侧,无非笙箫阮瑟和一把古琴。
少顷舞女们自高台后鱼贯而出,清一色浅紫长裙,裙裾之上极细密的淡黄花蕊缀着。秋香色的面纱遮了面容,唯露秋水般的双眸。十余人踏乐而行,身姿婉约轻妙,却又绝无半分流俗之意。腕间皆缠着银铃,不知其中如何机巧,只隐隐有声,如雨落檐下,直直敲入人心。
又一时鼓点声起,原本绵柔缱绻的舞姿顿时透出几分英气。云袖衣带广舒,辗转腾挪间,兵戈铁马旌旗猎猎恍若可见。青羽心中一动,不觉凝神细观。渐渐觉出舞步与移位之间似有玄妙。用指尖沾了茶水,边看边在案上描画。
耳边忽而听着离珵沉声道:“玄甲营和禁卫都来了,有些古怪……”
青羽这才发觉高台四周人群外,不知何时已围了兵士,看着人头攒动闹闹哄哄,其实四下里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她欲起身,被离珵一把按住,“别动,到处都有人盯着,只管喝茶就对了。”
少顷,乐声袅袅收住,舞者退下高台,走到高台之后便被等候多时的侍卫齐齐带走。台前观者却是看不到台后情形,高声夸赞着渐渐散开。河边恢复了平素的川流不息,小贩商人重又沿街叫卖起来,仿佛方才一场歌舞是凭空幻出的。
青羽转过头,方要出声,面前的离珵忽的起身,将面前的茶盏拂倒。茶水四溅,瞬时将方才她圈点的标记冲散,然后将她的杯盏放回茶盘中。
她正愣神,已被他推到里屋屏风之后,不多时已听他扬声道:“这么巧,喝个茶也遇上长史大人,实是有幸。”
她从屏风的缝隙往外看,呼拉拉一下子进了大半屋子的人。为首的那位面色冷肃,身着紫色官服,袖侧蟒纹补子,腰束革带,上面坠了金鱼袋。后面一众内侍卫,腰间皆配了长刀。
那位长史大人也不答话,几步走到窗前,往那窗户下面看了几圈,又唤了一名近侍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匆匆告退,他这才撩了衣摆前襟,施施然坐下。
“打扰离主事了,公务在身,刚才未及招呼。”他抬眼瞧着离珵。
离珵微笑道:“长史大人如此辛苦,怎能说是打扰。今日听闻万安桥这边热闹,特意过来喝个茶,没曾想竟遇见大人。”
“不提了,我也原本休沐在家,十万火急地被召出来……最近京城里头乱的很,还是书院里面清闲啊。”那长史大人眼睛仍落在窗户外头,“就这么一台南梁旧舞,引了不知多少人出来。”
青羽见离珵背在身后的手指冲她晃了一晃,当即乖乖垂着头不敢擅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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