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帐篷,现在已经进了十月,天气慢慢的转凉下来,这样用破布搭建的简易窝棚,在寒冷的冬天,明显不能为主人提供任何的温暖。
西安府的兵丁将城门半开,在城墙上拉起强弩,护城河前的吊桥也升了起来,极其警惕的望着城下的无数饥民。
李沐从山东到陕西,这样的场景见得太多了,天下大同,衣食富足,确实是一个极其远大的志向,西安府如此防范饥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陕西全省大旱,西安的存粮全靠官库撑着,西安府多次出手干涉粮价,才勉强维持西安百姓的生活。要是把这些饥民放入城去,怕是不仅饥民最后养不活,西安的老百姓也要跟着遭殃了。
李沐的车队浩浩荡荡,卫士们无不鲜衣怒马,装备精良,和周围数万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饥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沐并不是朱门酒肉臭的世袭权贵,阶级的差距只是人类社会分工形成的必然结果,但是看在李沐眼里,却难免不动恻隐之心。
“你,别抢!别抢!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抢东西啦!”李沐刚刚放下马车的帘子,却听见外面一声疾呼,赶紧挑开帘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似乎还在哺乳期的年青妇人,一只手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一个小布包。那小布包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只看到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用力的把小布包往自己的方向拽着。少年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看上去应该已经饿了很久,骨瘦嶙峋的样子让人心疼,骨节之处因为用力过猛显得都发白,那股倔强的神情,让李沐看着颇有些惊讶。
李沐对着亲兵队长六棋使了个眼色,六棋点点头,带着两个卫兵,绕过迷宫一般的饥民帐篷,来到那少年面前,喝一句道:“干什么,放手!快放手!”
那少年看眼前窜出几个锦衣华服的壮硕汉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战场上下来的血勇之气,明显都是杀敌盈野的好手,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下来,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开。
场面控制之后,李沐便越众而过,站到那少年和妇人的面前,沉声开口道:“怎么回事?”
“大老爷,大老爷给我做主啊!”那妇人看李沐身穿锦袍,扈从又皆威武之士,想必地位超然,赶紧哭嚎道:“小妇人就剩这么点存粮,这小崽子还要抢小妇人的粮。小妇人的孩子这才四个月,正要喂奶的时候,大老爷,真的不能给他啊,给了他,小妇人饿死事小,奶水没了,孩子也活不成了啊!”
“你骗人!”那少年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出言力争道:“你说你会医我娘的病,我才给了你我家的存粮,结果三天过去了,我娘一点儿没见好,现在烧得都说胡话,眼看挺不过去了,我就想,就想在她老人家临终之前,给她吃个饱饭再上路也好啊。。。”那少年说着说着,也是红了眼眶,老天无眼,世道艰难,若不是逼到了绝路,谁愿意抢一个抱孩子女人的活命粮呢?
“罢了罢了。”李沐知道,这事儿没有对错可言,都是被饥饿逼上绝路的苦命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理解,道德和法律,尊严和礼仪,都建立在能活命的基础上,人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对错是非?
“把粮食还给这位大姐,你跟我走。”李沐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再给这位大姐加一袋玉米面,一大袋土豆,两扇猪肉,小心着点,别给其他饥民看到。”
“诺,大人。”
“这位大姐。”李沐看着一脸惶恐的妇人,好意温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点粮食,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的,你就收下。不过有一点,千万千万别给别人看到,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切记切记。”
李沐认真的嘱托着,那妇人忙不迭的点头,跪下就要谢恩,结果被李沐一把拉住道:“才说就忘了?别让别人看出来,否则你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条。”
那妇人连连点头,低声道谢道:“谢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李沐轻轻点头,让亲兵带着那少年回到车队中,随后站在马车的车辕处,对着那倔强少年浅笑开口道:“你是哪里人士?年纪轻轻的,如何流落至此?”
“回大人,小的原是咱大明银川驿站的驿卒。”那少年闷声闷气的回道,说话不卑不亢,应该是见过不少官家人物的,很是沉稳的说:“今年九月,朝廷给陕西下了旨,把陕西境内的驿站裁掉了一大半,银川驿也没了,我就没了指望。本身就是灾年,还指望到西安讨个生活,谁知道城门都不让进。。。”
“呵呵,好小子。”李沐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什么都敢说,脑袋瓜子很清晰嘛,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李,大名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