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当然要虚心接受加以改正,不过待会儿这小皮猴会因为左鼻孔出气对先生不敬,晚课的碑帖要临摹一百张!
邱先生的眼神不对,张曜自是能看得出来,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如今也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一脸谄媚道:“先生啊,做学生的我一直在心中为您鸣不平,论文采,先生腹中藏有锦绣;论能力,千石公侯之才,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博学之人,天下才情一石,先生独占八斗,那新学徐思燕,竹老王德川,两人加起来也不及先生百分之一,先生却说自己才疏学浅,做学生的我不服!”
说完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还生怕不够,又忽然重重叹了口气,喟然长叹道:“可怜五柳寿高竹老年衰,待到几年之后,这天下间连能追的上先生脚步的人都找不到,到时寂寞如风常伴先生之身,孤道求索寻不到可诉之人,后人只能仰望背影渐行渐远,却连亦趋亦步都做不到。。。”
五柳先生是大儒徐思燕的雅称,为了能够少临摹几张碑帖,张曜脸都不要了,瞧瞧他搜肠刮肚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这样的人就是翻遍各朝史册也找不来几个,直接拿出来套到了邱先生身上,也不管人家会不会骑马,能不能领兵打仗。
当然,比起后面那句,这句话显然有些不够看,天下才情一石,他家先生独占八斗,这是人话么?这要是传了出去,师生俩非得被人戳脊梁骨不可,走在大街上吐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还五柳寿高竹老年衰,才情不及先生百分之一,信不信这两位大儒的弟子直接打上门来,到时候连人带家一起拆了。
张曜说完了好半天,邱先生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心中忐忑,忍不住暗暗想到,几个意思?难不成这位先生以前过的太苦,从来没有人这么吹捧过他,结果高兴上了头,一时激动难以自拔不成?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邱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你可知道,我早些年曾在竹老门下学习过一段时间?”
张曜一脸懵逼,坏菜了,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等他急中生智想出对策,邱先生又继续说道:“后来,我又拜到了五柳先生门下,也在他那里求学了一年!”
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曜就是,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家这位先生的求学经历也未免太丰富了点吧?跟两位大儒都有关系,如今还能混成这幅熊样,除了说一个‘服’字外,其他的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的很对,天下才情一石,我邱某人独占八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张曜瞪大了眼,有什么样的学生就有什么样的老师,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不要脸了,但跟先生一比,自愧不如啊!
虽是这么想的,心中却也忍不住吐槽起来,我擦嘞,这是什么人啊,懂不懂什么叫夸张?知不知道什么叫吹捧?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还真敢这么认为啊?脸呢?你脸都不要了?你的良心不会痛么?算了,您老开心就好!
“有趣,真是有趣,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如此称赞我的人竟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是迫于无奈说的谄媚之言!可笑,当真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邱先生笑的毫无仪态,笑的撕心裂肺,手舞足蹈笑的宛若一个疯子,眼眶中一行热泪潸然落下,哈哈的大笑声到后来变成了呜呜声,如夜枭嘶鸣一般,让人汗毛倒竖。
翠儿被吓坏了,刚刚先生还和少爷在耍宝,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不能理解,只觉得这声音瘆人,却又莫名感到心酸,似乎里面藏着万般委屈,让人恨不得冲天怒吼,肆无忌惮的发泄一番。
“翠儿,去准备几壶酒来,要最烈的酒!”
翠儿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离开湖心凉亭,过道的尽头有丫鬟青仆在等候差遣,她上前吩咐了几句,想了想,又让人将麒麟轩送来的东西拿过来。
酒是好酒,十年份的太湖坊,一壶少说也要一两银子,菜就有些差强人意,一时半会儿厨房也做不出来,只能拿些时令果蔬来撑场面,邱先生也不在意,拿起酒壶直接痛饮了一大口,样子颇为豪迈,可惜喝的还没流的多。
张曜在旁边殷勤的斟酒,整个凉亭内只要两人,有些话不需要说,,有些事不需要问,他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先生就是想大醉一场,那就满足这个小小的愿望,做弟子的不能帮老师排忧解难,那也就只能在其他方面下点功夫。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貌似并不是邱先生的弟子,师父和弟子等同于父子关系,乃是此世伦理道德的支柱之一,弟子在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师父;而老师和学生只是雇佣关系,一个取财,一个学文,虽是有三分香火情,但也仅限于此。
邱先生喝的很快,一壶酒转眼见了底儿,说不上是喝得多还是洒得多,反正他人面色潮红双眼迷离,桌子上的菜是一口未吃,待捧起新的一壶后,挣脱了张曜的搀扶,摇摇晃晃的走到护栏前的长凳坐下,依着柱子望着莲池出神。
“少爷,我让人把画取来了,麒麟轩的人说了,因为时间不够充裕的原因,他们装裱时减了几道工序,掌柜的觉得十分惭愧,又将工钱退了回来。”
“这家伙不会把画给我裱坏了吧?”
张曜大步走了过来,接过翠儿手中的画慢慢打开,只觉得这画跟当日看得还有些不同,似乎色彩柔和了些,没有之前那么生硬,还多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仿佛忽然间有了神采。
“咦?这真的是当日我挑选的哪一幅?”
眼下张曜也不敢确定,总觉那里有些不太对,不想邱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画被人改过!”
扭过头来,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张曜身后,用力灌了一口酒,醉醺醺的指着画中一处含苞待放的荷花说道:“这个是别人添上去的,好笔法,当真是丹青妙笔,一幅匠气十足的莲花图活生生拔高了几个档次,变成了还能入眼的画卷,厉害,真是厉害!咦?这字。。。这字???”
不知不觉他瞪大了眼,酒也不喝了,人也不醉了,上前一步夺过画卷认真看了起来,只是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显得有些吓人。
“这字,是你写的?”
张曜点了点头,印章签名都在,他就是想不承认都不行,不过也无所谓,了不起就是解释起来麻烦了些,需要好好想个托词才行。
深深看了眼这个张家的少爷,邱先生虽然满身酒气,但哪还有刚才的醉意,他将画重新还给张曜,头也不回的朝着凉亭外走去。
这天晚上,老夫人将孙儿叫了过去,问了问今日下午的事情,那画儿她也看了,字也瞧了,写的的确漂亮,只是有一事她老人家不太明白,这邱先生为何不愿再担任张府的西席先生,走得匆忙又坚决,甚至连工钱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