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脚踝上两只金铃叮当作响。左耳朵上挂着一只硕大的赤金环,发丝轻扬,看上去整个人干净利落,黑珍珠一般,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孝逸和培公忙上前见礼,汋儿笑道:
“李大哥可睡饱了?”
“睡是睡饱了,肚子却饿了。”
汋儿便命人奉上吃食。那苗家男子乃是汋儿从山外掳来的,一个久居苗地的汉人通译,便于彼此交流。这人初时怕得要命,坐了些时候见三人都不是吃人肉喝人血的野人,便放心下来小心传译。
培公施展厨艺,做了些叫花鸡,清蒸鱼之类的,汋儿吃得津津有味,啧啧有声不住赞叹,孝逸笑道:
“这算什么?唐宫中遍地都是美食,黄金铺地美玉为砖。汋儿喜欢,便跟了哥哥去,吃他个三年五载都不重样。”
汋儿的大眼睛里闪着异彩,培公叹道:
“哥哥休撺掇他,他这个脾气,如何受得了宫里那些腌臜气?不如在这山野间快意恩仇,笑傲江湖,纵与野兽为伍,也强与那些烂人打交道。”
汋儿道:
“周大哥是笑汋儿没有心机吗?应付不了那些狡诈的汉人?”
孝逸摇头,
“汋儿不知,所谓的万丈红尘繁华无限,都是捆杀人天性的枷锁罢了,若能留在此处啸聚山林、自由自在,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暗想这些话即便说上个十遍八遍,汋儿也未必懂得。多少人身在俗世中打转,一辈子也看不透、想不通,但是若站在汋儿这个世外桃源的角度回头看,才知无拘无束是多么的难得。
汋儿奇道:
“李大哥何出此言?”
二人自洛阳来,都生得眉目俊秀,又认识皇帝身边的清哥哥,难道——
“实不相瞒,孝逸乃是皇帝身边的面首,我辈堂堂男子,却在妇人身下辗转承欢喜怒由人,期间辛酸,实不足向汋儿述说一二……”
孝逸长叹了一口气。汋儿点头,
“大唐素来男尊女卑,李大哥性情豪爽,必是不肯屈居人下的好汉子大丈夫,却做了老太婆的面首,在妇人跟前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个汋儿早前也想到过,故而宁可坠落山崖抱屈而死,也不愿过那呼来唤去的卑贱生涯。”
向孝逸举起酒碗,两人意气相投一饮而尽。
“汋儿尽可快意恩仇,孝逸却是身负合族血海深仇、家国中兴重任,死都死不起,走也走不得。只能在这后宫之中隐忍、煎熬……”
孝逸说着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培公拍拍孝逸肩膀,两人沉默不语。
汋儿问道:
“哥哥合族都没了?——汋儿只道自己命苦,兄弟三个沦落飘零天各一方,原来世间还有比我们蓝家兄弟更凄惨的。”
孝逸便将越王和琅琊王,乃至李唐宗室被屠戮殆尽的经过从头讲来,自己是如何从皇孙被迫沦为面首的,又如何在女皇身边隐忍挣扎的一一道来,听得那通译都是泪流满面,汋儿听罢,拍案而起,骂道:
“天杀的贼婆娘!真是恶事做尽!蓝汋儿空负绝世神功,却躲在这深山老林里闭目塞听,明日便杀将出去,擒了那婆娘剁他个十七八段,替天下枉死之人讨个公道!”
孝逸摇头道:
“万万不可!武家势力如日中天,杀了她一个,正好给他们口实,借机彻底铲除李唐宗室;如今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的直系儿孙已经被斩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妇人沦为娼妓,童子大半夭折。壮年男子偶有侥幸逃得性命的,也是沦落民间,改名换姓为奴为婢,终日被人驱赶责辱,早已是活死人一个,哪有还手之力?即便是皇帝自己的亲生儿孙,废太子贤的两个儿子每年都遭鞭笞,嚎啕饮泣生不如死。皇嗣和庐陵王终日惴惴,听见敲门声便恨不能坠井投缳而死。李唐宗室休矣,此时动手,徒然授人把柄、自招灭族而已。”
“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何必做这沉默的待宰羔羊?”
“不然,祖父曾经留下宗室巨额财宝,埋藏深山,留待中兴之资,孝逸此番前来,就是寻找那份宝藏,徐图东山再起。”
汋儿听了,吃了一惊道:
“哥哥那笔宝藏在哪?可有什么标记?”
孝逸拿出那块玉佩,融化玉蜡,取出那片蚕丝,递给汋儿。汋儿接过了,仔细审视半晌方道:
“藏宝之所好不眼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