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兴安岭脚下,杜鹃湖畔的夏天五彩缤纷。
进入八十年代,国家对东北林业资源的急剧减少,引起高度重视,一改以前计划经济下“滥砍滥伐”的单一模式,注重蓄林养林,张再生等人所在的林场转型开办加工厂,张再生被任命为副厂长,他更忙了,不但管技术,还要管生产、管销售,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孟吉尔芝总是不满地说:“整天就象个筑巢的天鹅,一刻不闲,人家天鹅还停在水面上歇会呢。”
“哈哈,若真成了天鹅,我就驮着你去遥远的南边,你骑在我脖子上,咱们象神仙一样飞。”
这天,张再生却早早离开工厂,沿着杜鹃湖边的大路,急匆匆往家里走,因为今天技校即将毕业的儿子要回家了。
杜鹃湖在兴安岭的群山怀抱中,象是一颗蓝莹莹的珍珠,被周围白桦、云杉环绕着,绿水蓝天相映,与画中仙境无异。在路过一片稀疏的刺柏林时,遇到了老八。
老八已经退休了,闲时在自家林地附近种些林下参,过得挺自在,他看见张再生走过来,招手叫道:“老张,快过来。”
张再生以为他又要邀自己去喝酒,忙摆着手说:“不去了老八,我今天有事,改天去喝你的人参酒。”
“不是,这里有人闹‘攻心翻’了,快帮着我救人。”
“攻心翻”是东北森林地区一种地方病,发作时全身发冷发紫,神智昏迷,抢救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按现代医学观点来看,这种病类似于“突发性心脏病”,病因多是因为伐木抬木等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再加上营养不良,寒冷饥饿疲劳,造成身体急性缺氧休克。
过去,在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对“攻心翻”既缺乏认识又束手无策,在治疗时往往采用“放血”甚至请萨满跳神,效果当然只能听天由命。现在张再生听说有人得了“攻心翻”,心下疑惑,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劳动强度逐渐降低,生活水平提高,已经很少有这种病症出现了。
他随着老八匆匆走进树林里,果然看见一个中年汉子靠着一株粗壮的杉树半坐着,旁边扔着老八挖参的药锄、药篓等物,那汉子约有四十多岁,头发象茅草一样干枯凌乱,脸上又瘦又脏,身上一件绿棉衣花花道道扯了好多口子,露着棉花,整个看上去象是一个乞丐。
张再生凑近了观察,只见那汉子嘴唇青紫,微微哆嗦,眼睛直翻白眼,看样子相当危险,老八着急地说:“怎么办?”
此时天气并不冷,此人显然不是冻的,张再生医学知识有限,只会一点简单的人工呼吸,眼看情势不妙,只好勉强一试,他将那人小心地放平在树下的草地上,用两手叠加按住他的胸口,有节奏的按压,只压了几下,就有了效果,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喘气粗了起来。
“好,好,活了。”老八兴奋地叫道。
张再生按压了一阵,眼见效果明显,心下也是高兴,“快,抬他进屋里去,你家有热水吗?”
“没有,”老八和张再生将这人抬起来,往树林后边走,“我炖人参汤给他喝,加上枸杞大枣。老张,要是你不来,我自己还真没辙,他奶奶的。”
老八家的院子,象林区普通人家一样,用木栅栏围着,老远就看见老八的老婆正在院里往大缸里腌酸菜,见到张再生二人抬着病号走近,大惊小怪地甩着手上的水汁跑过来,“哎呀哎呀,咋了咋了,可了不得了,死的还是活的?我就说今天早晨眼皮子直跳……”
“少罗嗦,快熬一碗参汤。”
老八的老婆嘴快手脚快,一会功夫便着参汤端上来,浑黄色的热汤里漂着点点鲜红的枸杞,张再生用嘴吹了吹,“好鲜,嫂子,我可馋了,呆会给我一碗吃行不行?”他一手抱着病号的脖子,一手端着碗喂他喝汤。
那人进了屋里,眼睛慢慢睁开了,有气无力地望着四周,当他跟面前老八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却忽然哆嗦了两下,眼皮又垂了下去。
张再生以为他是病情发作,将参汤凑近他的口边,那人喝了两口,自己伸出手来,端起汤碗,“古嘟嘟”便喝光了。老八惋惜地说:“慢点,这是松坡上的林下参,我养了五年了,大补,你这么驴饮,不是白瞎了吗。”
“谢谢,”那人喝光了汤,似乎有了精神,开口说道。
看着这人恢复了活力,张再生和老八都松了口气,但奇怪的是这人始终垂着眼皮,不和别的人目光接触,老八是个粗人,只顾夸耀他的“林下参”滋阴壮阳,效用无比,张再生心思细密,开始怀疑起来,一般生人有些内敛,也没什么,但是这人显然畏缩的成分居多,还隐藏着一丝恐慌。
“兄弟,你叫啥名字?是做啥的?”张再生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叫马大年,是……是……”老八不满地打断他,“是什么是,你口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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