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是长姐,也比琅姐儿大三岁。”
“虽然不知道琅姐儿到底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娘亲在做什么,但明璃相信:您不会不要我们。”
陆锦惜听着,没有反反驳,只是唇边挂上点浅淡的笑意。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薛明璃的头。
动作里,透着点温柔。
薛明璃顿时觉得很安心。
她原本带着轻颤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平静下来,稳了不少。
“妹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有些小脾气,但平日都很亲近母亲。”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璃跟琅姐儿住在一起,对她也了解。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娘亲。”
“明璃还小,不知道这些事会不会有问题,但也许对娘亲有用……”
她絮絮地说着,声音很轻。
陆锦惜忽然觉得璃姐儿的嗓音,很像她娘,就这样柔柔的,软软的一片,竟也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外间里,白鹭和青雀已经等了许久。
白鹭是半点也不知道此事的原委,只有些困意;另一侧的青雀,却是亲手处理过送信给宋知言的事,心内已经生出几分忐忑,不时抬眸去看里面。
足足过了有两三刻,陆锦惜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好了,我们也回去吧。”
“夫人,怎么样了?”
青雀还拿着陆锦惜的披风,走了上来,给她披上,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担心。
陆锦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璃姐儿一口的说出那一句“娘亲不要我们了”的时候,她内心自然难免惊讶。但后面她说出的那些话,其实在陆锦惜意料之外。
“我跟璃姐儿谈了谈心,也没什么大事。”
她没有说太多,待披风系好,看向屋内几个丫鬟,道:“后半夜天气挺冷的,你们也不必送了,进去伺候吧。记得灌个汤婆子,给璃姐儿琅姐儿塞到被窝里,当心冻着。”
几个丫鬟都有些惶恐,连忙答应下来。
陆锦惜无意责斥她们,说完了,便出了门,下了台阶。
月光照落如水。
她走在通往前院的庑廊上,抬眸一看那霜白月亮,只吩咐道:“待天亮,你们就去库房,但叫人把璃姐儿琅姐儿屋里都铺上毯。这天气,赤脚走在地上,到底怕沾了凉气。”
白鹭顿时咋舌,想说让琅姐儿不穿鞋就好。但转念一想,的确是铺地毯更万无一失……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青雀则是笑起来:“刚才见您没说,奴婢们还当您没发现呢。”
“那么个小丫头,赤着脚丫走着,我又不瞎。”陆锦惜低低笑了一声,但心情并没有回复多少,只道,“琅姐儿的事情怎么处理,你们不必担心,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只是还未下最后的决心。
刚才与薛明璃的交谈,几乎每一条都在印证她的猜测。
陆氏这一位大女儿,其实平日里没有什么话,在陆氏的孩子们中间,扮演的是个和事老的角色。
但她没想到,在处理这些事情方面,竟然能兼顾情感和理性。
她并没有在言语之中怀疑什么,只是尽量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回溯了一遍琅姐儿近来的种种举动。
正如她自己所言——
有的细节,她身为不知情者,无法发现,但陆锦惜可以。
事实上,陆锦惜也的确从她给的种种信息,得出了一些有用的推断。
比如,琅姐儿对那个几乎记不住脸的父亲,还有很深的向往和憧憬;
比如,母女们相依为命,所以她对唯一的母亲,有着强烈的依赖;
比如,她喜欢结交朋友,这里面也包括贺氏的女儿珠姐儿;
比如,她爱极了看书,但有一次从珠姐儿那边回来,却把书架角落里快要蒙尘的《女戒》翻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璃姐儿问她,要怎么处理此事。
陆锦惜回她说,自己已经有了主意,只要她明天晚上,带着琅姐儿一起过来请安,剩下的事情则由她来。
想到这里,陆锦惜已经看到了自己书房里还亮着的灯火,只慢慢道:“我照旧往书房去。明日还要出门,你们也早些睡下,我就睡在书房里,你们明天早起张罗,来叫我就是。”
先前为看账的事情,陆锦惜在书房熬夜,也算是常态。
青雀猜她应该是还要想琅姐儿的事情,或者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便也没敢多说什么关心的话,便与白鹭一起告退。
陆锦惜独自进了书房。
新新旧旧的藏书,一架一架都整整齐齐放着,有点古卷墨香的味道。先前顾觉非送来的棋盘,被置在了靠窗的棋桌上,昏黄的灯光一照,自有温润的光泽。而那一本《义山诗集》则放在书案上。
书案上铺着几页雪白的宣纸,砚台里的墨已经干了一些,一管细细的湖笔搁在上头,旁边则是控制研墨水量的砚滴。
左侧是一摞账本,右侧则是只小匣子。
陆锦惜走过去,重新坐了下来。
先前考虑过的一切,又从她脑海划过。
琅姐儿的事情,处理起来,大体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便当自己是陆氏。
安慰孩子们,并且将本身的人生抛之于脑后,从此不去想自己上一个身份,安安心心当个寡妇。
第二种,便是主动教育琅姐儿。
用她的想法和观念,影响这个孩子,让她认同自己的一切。简单来说,就是洗脑,彻底将薛明琅旧有的观念和想法清除干净。
对陆锦惜来说,第一种绝对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自我”是一个人鉴别自己身份的关键。
她从头到尾只不过是代替陆氏照顾她的儿女,却不会有任何一点想要成为陆氏想法,更不会因为穿过来,就混淆了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所以,要她失去自我,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此,便只剩下第二种方法。
琅姐儿今年才七岁,即便这个时代的孩子可能有些早熟,但距离三观成熟还早着。要施加影响,并不困难。
困难的地方在于,这种办法所造成的后续影响。
贺氏为了让珠姐儿嫁个好人家,自己守寡不说,也不许珠姐儿出门。
一面来说,是贺氏自己的选择;可另一面来说,何尝不是外界环境本就要求女性如此?
如果她真的将琅姐儿,甚至璃姐儿,教成了独立自主的女性,她们真的就会比同时代的其他女孩儿过得好吗?
处于一个与周围人都不同的环境里,便不会动摇吗?
这里毕竟不是现代。
更何况,关键还在于陆锦惜本人。
她对感情的事,看得的确很淡,但对每一段感情也并不都是玩笑。也许哪天真的就找到一个很合适的,要嫁人了呢?
这个时候,作为她女儿的琅姐儿和璃姐儿,在其他人眼中,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家里门风不好都不一定好嫁,更别说没娘教养的孩子了。
陆锦惜是着实头疼过了一把。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解决这个选择所带来的难题,其实有一个十分简单粗暴,甚至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办法——
那就是,成为下一个“永宁长公主”。
任何时候,都只有弱者会任人挑选。
皇帝的女儿是不会愁嫁的,即便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也都有人替他们兜着,不至于混到悲惨的境界去。
权势,财富。
只要足够多了,大部分的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所以,若要兼顾陆氏借身之恩与她心底的本愿,陆锦惜其实根本没有第二个方法可以选择,也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她忍不住摇头笑了一声,隐隐约约嗅到了一点从未来传来的腥风血雨味道,但眼底却是一点点闪烁的光华。
山越高,才会越让人想登顶。
毫无困难的事,她没有半点兴趣。
“那么,剩下的就是怎么说服琅姐儿了……”
陆锦惜自语了一声,终于提了笔起来,在纸面上落下了几个字,将自己需要针对解决的几个问题,一一排了上去,又依次寻找可以击破的对策。
就这样,不知觉间,三更将尽。
她见分析得差不多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将这些自己潦草的纸页都收了起来,往榻上一躺,凑合着睡了一会儿。
白鹭青雀到了点,便来叫她。
今天陆锦惜还要出门,会会印六儿,借口则是最近喜欢上了草书和行书,要出门挑选几副好的字帖来。
这事也没什么不正常,当然也没几个碎嘴的非议。
陆锦惜起身来洗漱,热毛巾向脸上一搭,就醒过了神来,只问道:“昨日大奶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
白鹭一向是消息最灵通的,闻言摇头。
“照旧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教养珠姐儿,不过又问厨房要了一小碗燕窝,说对珠姐儿身子好。”
“是么?”
陆锦惜脸盖着毛巾,湿润的热气烘着她脸颊舒服极了,声音变得有些模糊,更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看来大嫂养女儿,可也是很娇贵的。”
白鹭听着这声音,心跳都忽然停了一下,只觉得这话品着不很对味儿。
“您……”
“今日我出门,你就留在府里吧,我有件要紧差事交给你。”
陆锦惜把毛巾揭了下来,递回给白鹭。
“我书房里放了几本账册,你拿了,去找大奶奶对对。我瞧她前两月支领了不少的东西,我前阵病着,也没仔细看账,昨日才觉得不对。大嫂这样老实的人,想必是误领了,你也莫要声张,但请大嫂,把东西退到库房就是。千万仔细,别坏了她名声。”
“……这……”
白鹭两只眼睛都瞪大了,嘴巴更是张大,就差能塞下个鸡蛋了。
她们都知道的。
虽然二奶奶与大奶奶交集不多,但因为都是寡妇,所以陆氏也常对大奶奶抱有同情之心,每月的月例银子都是提前放过去的。
平日若贺氏有什么需要,她也是从不怀疑,直接过掉。
这也是白鹭先前不喜欢贺氏的原因。
二奶奶对她这样好,她却对人爱搭不理。
可她万万没想到,陆锦惜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狠,太狠了啊!
不算账则已,一算账,简直像是几个耳光,啪啪甩人脸上。
两本账册?
岂止两本那么简单!
白鹭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即却感觉到了一点暗暗的兴奋:“您放心,这件事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陆锦惜只一笑。
早先她看过府里的账目,也没跟任何人算过账。可如今,这不派上用场了么?要她说啊,陆氏的善心,简直跟她的狠心是绝配。
陆氏做过了老好人,留下这一群吃饱喝足满身破绽的傻子。她到了这里,负责拿把柄收人头,一张张脸地打过去就成了。
贺氏……
哼。
对琅姐儿,她会有几分犹豫,因为那是陆氏的孩子;但对贺氏这种背后闲言碎语的,她的心可不善良。
陆锦惜暗自冷笑了一声,只打妆奁里挑了一只银镀金累丝嵌白玉荔枝耳坠,俯身对着镜面,挂在了自己耳垂上,漫不经心道:“若她到时要来找我,你只说我出门,还不知什么时候回,让她改个时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的。”
不急,账册还有一摞呢。
且让她先看看,这小蚂蚱是什么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