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整条报道,冷冷一笑,将电视关上,以至于错过了接下来那条有关海外“酒店医生”团队即将回国的消息。
所谓“酒店医生”,指的并不是给客人检查身体的医生,他们的体检对象是酒店,从服务、入住质量到培训检测,上到管理层,下到客户体验,哪里有毒瘤,哪里就需要开刀切除,任何他们去过的地方,都会有人事变动。
尤玮转身进了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给自己敷了一张面膜。
目光垂下,落在抽屉角落里的手机上。
那是旧款,四年没有开机,里面只有一个拉黑的号码。
她静静地盯着它看了几秒,如今已经拿这个手机当兴奋剂看待,每天看一眼,提醒自己也曾有过迷失、荒唐的岁月,那滋味她尝过了,足够了,从此以后绝不能踏错半步,也不能意气用事。
尤玮关上抽屉,将两颗褪黑素服下,转而钻进被窝。
***
同一时间的海外,苏一淳的也在Ipad上看到了国内播出的“酒店医生”团队即将回国的同一条消息。
新闻里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带到一个男人高大的身材,却没有清楚的照到面容,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顾丞。
苏一淳走进顾丞的办公室,将Ipad递给他,那里面是新传来的电子版合同。
顾丞看了两眼,签上名字。
这时,苏一淳说:“顾总,机票已经定好,下礼拜三的飞机。”
顾丞抬起眼皮,低声问:“留几个人,把这里的工作收尾。”
苏一淳:“已经留好了。不过娄先生那里,对咱们这次的处理有些质疑。”
顾丞声色未动,停了一秒才动动唇:“不用理会。”
苏一淳:“是。”
***
顾丞的团队才刚刚结束上一个案子,为某知名度假酒店诊断管理弊端,从上到下几乎是扒了层皮。
只是该酒店的高层们个个都是滚刀肉,不顾陈董事长的意愿,死扛着给自己找借口,还将责任推卸给下层。
陈董最终念及旧情,没有大刀阔斧。
顾丞见状,知道再无事可做,决定让团队收工。
临走那天,他特意留下来和陈董吃了顿饭。
席间,两人都没怎么动,只是谈要害。
顾丞甚至非常不客气地说:“贵酒店最大的毒瘤在管理层,下面不过是细胞转移,上面不除,下面的人不会服。拿本分老实的底下人开刀,寒了员工的心,损失的只是贵酒店的凝聚力和团结。”
这些道理陈董何尝不知,他请外面的团队进来检查清理,就是怕自己心慈手软。
谁知真到了临门一脚,他又架不住那些老功臣对他的请求,这才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陈董问:“除了问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顾丞面无表情,目光冷漠:“留下我的人,帮贵酒店清理人事,董事长如果不忍心可以出去度个假。但‘人事清理’这部分的费用,要另计。”
其实顾丞心里清楚,这位董事长只有妇人之仁,根本下不了这个决心。
果然,陈董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开玩笑道:“你们这个团队可是我见过收费最高的,当然,也有效率,也够狠。”
到此,谈判结束。
顾丞扯扯唇角,站起身时系好西装外套上的扣子,同时说:“是啊,底下那帮人一个个花钱如流水,不从您这样的大人物身上抽取利润,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
当天下午,顾丞就率领团队离开。
陈董是耀威集团酒店娄副总多年的老友,此事的结果也在第一时间递了过去。
娄副总听了很是不满,认为顾丞不该拿高层开刀,只要清理完下面那些小脓疮即可,至于上面的瘤子是恶性还是良性,顾丞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苏一淳代为转达的意思。
当晚,顾丞和娄副总通了电话。
顾丞听完训斥,只说:“您的初衷,是让我带领团队出来累积名声,建立威望,可不是为了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玩过家家的。”
这话等于直接怼,但顾丞的语气却尤其温和诚恳,让娄副总听了愣是生不出来气,只能说:“你这臭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清理的越干净,开价就越狠!”
顾丞低笑:“姜到底是老的辣,真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又是一句揶揄。
娄副总又好气又好笑,嘴里念叨着:“哎,要是小轩有你一半城府,就不用我费心了。”
转眼,话锋一转。
娄副总道:“切记,这次进驻耀威,不能马虎大意,也不能一成不变,哪里有瘤子就清理哪里是行不通的,啃不动的硬石头就要想办法同化。”
顾丞没多说,只淡淡应道:“放心,耀威一定能改革成功。”
切断通话,顾丞打开窗户,让夜风涌入室内。
……
冷,是真冷。
却也足够让他静下来。
他将手机扔回桌上,目光一扫,刚好略过桌上半开的木质储物盒。
盒子里躺着一只手机,旧款,四年未曾开机,里面只有一个拉黑的号码。
某人这四年过的也算是滋润了。
呵呵,可惜,他要回国了。
众人前脚才走,顾丞的旧手机后脚就倏地响起。
他诧异的看着那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串号码,而且他很熟悉,他从没给这串号码标注任何来电人信息。
顾丞按下通话键,低声道:“喂。”
手机那头果然是尤玮的声音。
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时间,还是给我打这个号码,请问顾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事实上,尤玮想说的是,请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顾丞其实是没事的,不过就是闲的蛋疼玩会儿手机。
但他却说:“哦,我突然想起,今天贵酒店的方副总提到的客房管家的事。我似乎拒绝的太快了?”
尤玮不冷不热的声音传进耳里:“顾先生注重隐私,房间内又有不少商务文件要处理,如果房间里突然多一个不信任的外人,的确不方便。顾先生考虑的很周到。”
顾丞不说话了。
尤玮也坐回到沙发上,身处黑暗,一言不发。
手机里安静的不像话,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会让人误以为是通话断掉。
……
半晌,顾丞突然说了一句:“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不喜欢这种看似为我贴心服务的安排,是建立在人事勾心斗角的基础上。”
尤玮捏紧了手心,无声的吸了口气。
像是这种人性上的阴暗面,顾丞永远比别人看到的多,而且准。
顾丞慢悠悠陈述着事实:“方副总在打压你。”
尤玮轻笑,应道:“的确如此。”
顾丞:“我不喜欢这样。”
尤玮沉默了。
是啊,他的确不喜欢这样。
隔了几秒,尤玮突然问:“是因为被别人利用,你不喜欢,还是因为针对我特么的是你的专利,却有别人在和你抢,你不喜欢?”
一阵低笑,顾丞说:“都有。”
尤玮只评价了三个字:“神经病。”
几秒的沉默。
顾丞:“尤玮。”
阔别四年,他第一次叫出这两个字,而不是尤经理,或尤小姐。
尤玮:“怎么?”
顾丞:“我这个人的确注重隐私,我的过去也不想被人挖出来,找个贴身管家于我不利,可这个人如果是你,我不会有顾虑。”
尤玮一怔,随即道:“你别忘了,你的过去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顾丞:“你的事,我不也知道么?”
尤玮:“你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彼此知道对方的黑历史,才不会互相出卖?”
顾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问:“四年了,没有人跟你针锋相对,是不是很无聊?”
尤玮又是一怔:“这么好的太平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要不是你突然杀回来,我需要烦心的事也没有这么多。”
顾丞却轻描淡写:“是么,可我却很无聊。”
尤玮:“因为你有病。”
顾丞又是一声轻笑:“我有病,所以我回来找药了。”
尤玮:“……”
顾丞:“尤玮,接下来你可不要松懈,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尤玮吸了口气,无论如何,她之前因为娄副总的决定而渐渐熄灭的斗心,又被顾丞这话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