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的预感——连四百多年前的曹刿都知道‘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出身将门的蒙武怎会不知敌军后退有可能是计?只是楚军退着退着又不退了,还反冲,终让他觉得楚军退却是因为实力不济,并非楚军有意设伏。
“禀大将军,蹶张之弩已至荆王阵前,弩将请命射荆王。”军吏匆匆来报。
‘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这是战前由护军司空马遍传全军的军令。不单是普通士卒为之疯狂,军侯、校尉、都尉对此也无比热切。变法以来,秦国拜侯者寥寥无几,单以军功拜侯者唯白起一人而已。杀荆王便可拜侯,谁不趋之若鹜。
将卒的想法蒙武心知肚明,但他更知两军对峙以来,荆王异于常人的举动不断激励着荆人的士气。此战要胜,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击杀荆王。他脸色笑意一闪而过,答道:“传我军令:射杀荆王。”此令下罢,他又道:“后军五千锐士速至荆王阵前,待弩箭射过,一举击破荆阵,擒杀荆王!”
蒙武说‘击破荆阵’时,浓眉倒竖、刚牙猛咬。军吏‘嗨’了一句便赶紧传令去了。须臾,五千锐士从后军出列,急急奔往楚军中军旂旗的位置。
在投石机的打击下,秦军巢车非伤即毁,而楚军数辆巢车已升至最高,密切注意秦军后军动向。五千锐士一出阵,巢车上便丢下了木牍。幕府当中已不再兵刃相向,项燕也不急于捉拿弋阳君,而是要战后再禀报大王处置,此刻弋阳君等人已被请出幕府,以免再干涉指挥。
“才五千人?”听过禀报,项燕有些失望。
“禀上将军,几辆巢车皆报此数,确是五千人,这些人手持长铍,皆为秦军锐士。”传令兵以为上将军是担心此数不实,故而解释。
锐士之凶猛,王卒之将屈光见过两次,他担忧道:“上将军,秦军锐士专为破阵,五千虽少,可如今我军军阵单薄处仅仅数人。若再不施援,必为秦军锐士所破。”
“不可,游阙能不动则不动。”项燕毫不容情,他完全明白游阙的重要性。
“上将军,若幕府不派援军救援大王,形势危急下,弋阳君等人也会擅自前往救援,还不如……”秦人还未杀到,自己人差点打了起来,有些后怕的彭宗如此建议。
“并非不派,右军越卒尚余千余人在此,此千余人可派至旂旗处列阵助战。”军阵方正,列阵后吴越两师皆余下数百人,这加起来便有千余人,项燕打算派他们去加固中军。
“越人?千余人?”彭宗和屈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军尚未力竭,若我军亦派五千人至中军,会如何?”看着彭宗和屈光,项燕自有自己的打算。“他们会以为我军游阙人员尚众、战之无虞。中军八万人,除去郢都之师四万,其余皆是小师,一师不过数千人而已。师多将杂,各有各的心思,早早增兵,诸师焉能死战?”
项燕说完,增兵的令符便传于军吏,得令的越卒也如秦军那般匆匆奔至中军,在旂旗前方又补上一百多列十人纵深的阵列。军阵后方都是各师之将,他们在戎车上用陆离镜也能看见秦军后军奔出的数千锐士。本以为项燕也会增兵数千,没想到只增援了一千多人。最先明白项燕之意的西阳之将曾瑕连连摇头,他清楚,这一战不拼上老本怕是不行了。
“秦军增兵数千,项燕他……哼!不提也罢。”幕府之外,看到增援前线的只有千余人,还全是个子矮小的越人,弋菟牙齿磨了磨,心头更恨。
“子菟,我等或可……”千余越卒确实是太少,六君就想带着自己的人补上去。
“万万不可。”较为老成的州侯赶忙出言阻拦。“战时违令调兵,项燕必要阵斩,大王也保不住我等。秦人增兵,未必就是……”
“蹶张弩!”州侯话还未完,一阵乌黑的箭雨便从中军之前升起,直射旂旗周围。臂弩之箭便强于弓,蹶张弩踏足而发,弓力更强。乌黑的箭雨横扫,不少环卫的皮甲全被弩箭洞穿,而伤者更是无数。熊荆戎车上顺风飘扬的旂旗,也被弩箭穿出十几个洞,另一些弩箭则密集的钉在旗杆上,箭如狂风,中箭的旗杆居然像桅杆那般往后倾倒,吱吱作响。
“射——!”五千张蹶张弩就在旂旗前方五十步处列阵,弩箭不是对空射击而是直射目标。距离如此之近,不说皮甲,就是盾牌也难以挡住,弩将每喊一声‘射’,便有数不清的环卫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