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将‘白马非马’写成‘白马非马马’,那就没有任何争论了。
“然,”熊荆嘴角自然的笑起,白马非马如果仅仅是因为汉语没有复数形式才如此著名,那也太小看诸子的智慧了。“甲等于丙,乙不等于丙,甲乙相加等于丙否?”
“不等。”观曳很自然的回答,这是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马是形,白为色,马加白等于马否?”熊荆再问同样的问题。
“……”观曳哑言,他前一道题已经回答了不等,这道同样的题只能回答不等,可这不符合常识,他只能哑言。
“善人是人,恶人亦是人,然善人非人,恶人亦非人。”熊荆继续举例。“有善便有恶,无恶便无善,此皆与人无关。然否?”
“臣、臣不知也。”不出熊荆所料,观曳很快被绕晕了,他只能回答不知道。
“天下无指,物无可以谓物。”熊荆摇摇头,说起了公孙龙的《指物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下如果没有言语(即名),那万物就没有了称呼。也就是说,世界是被言语所命名的、标定的,没有语言,整个世界就无从谈起。
“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言语本来是天下没有的,万物是天下本来有的)。
以天下之所有,为天下之所无,未可;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也。(用天下原本就存在的万物,来取代天下本来就没有的言语,这是不可以的。可如果天下没有语言,那么万物就不能获得由语言命名的名称)
不可谓指者,非指也?(所谓不能获得由语言命名的名称,是否是说(物)没有被指呢?)
非指者,物莫非指也。(没有被所指的意思,只在于天下万物不过是言语所标定的罢了)
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者,非有非指也。(世界上因为没有作为能指的语言从而使天下万物无法获得命名的意思是:没有不被语言所指、所命名的所在物。)
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而没有不被语言所指、所命名的所在物的意思是:世界万物都不过是被语言命名出来的)
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万物皆言语所指,可语言所指又并非仅仅是名称本身,因为名称所代表的语言,也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最重要的一句被熊荆说了出来,这恐怕就是公孙龙‘所求一也’。他说的根本就不是马,他追寻的是语言逻辑之本身。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要等到十九世纪结构主义的创始人、语言学之父费迪南·索绪尔出现,才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而这,是西方用了两千年的酝酿,划分出语言的所指和能指,了解语言的语义事实和逻辑真实后才所达到的高度。
熊荆当然不知道索绪尔,不知道公孙龙所达到的思辨高度是古代所有哲学家难以企及的,他只知道神学、哲学、科学的实质在于逻辑,有了逻辑,神学体系、哲学体系、科学体系才能自洽。仿若钢筋混凝土大厦,只有逻辑才能将它建立起来。
观曳早就被绕晕了,熊荆看着他深深的叹气。但考虑到他只是继承兄长的位置,熊荆不得不原谅了他。毕竟,即便是后世,也很少能以理(逻辑)服人、以理决断。
“以灵修之命,召楚国所有善辩之巫觋入郢。”熊荆最后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