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齐卒刚刚避过楚军的铁骑,以为逃出生天的他们竟然碰到了正急急赶赴战场的安平君田故。面对他的喝问,齐卒无言以对。
“杀了!”田故将齐卒扔下,他一说杀了,左右便一殳猛砸过去,齐卒惨叫一声没了气息。
“你等皆是齐人,为何不战而逃?”田故看着其余败卒质问道,杀人之后又以理服人。“齐国若亡,你等皆为楚人之奴。为楚人之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时时受楚人之辱……”
“将军,我等已是贵人之奴。”田故本想激发这些败卒的斗志,可败卒之所以成为败卒,总有败卒的理由。他一说为楚人奴仆如何如何,一个败卒随口一言便将他的话头堵住。
“你等皆是奴仆?!”田故脸色一沉,扫视眼前这些败卒,终于,他看到一个皮肤稍微白一些、身材稍微高大一些的齐卒。“你也是贵人之奴?”
“禀安平君:非也。”这名齐卒此时还保留士人的风度,他认识田故,因此对田故揖了一礼。
“那你为何不战?临阵而逃,该当何罪!”田故凶喝。
“禀安平君,齐国贵人皆田氏,鄙人不氏田。”齐卒文雅的道。
“可你是齐人!”田故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他从未听到这样的逃跑理由。
“鄙人虽是齐人,然……”齐卒看向身边那些自称已是奴仆的人,而后抖了抖自己身下早已破破烂烂、露出大腿的裳,苦笑道:“鄙人一寒如此,已与奴仆无异,齐国存又如何,亡又如何?与其如此苟活,还不如亡了好。”
“你!”田故暴怒,他瞪着这名一寒如此的齐卒,就想一剑将他刺死,可这名寒卒也正看着他,目光中并无丝毫惧怕之意。
“君上何必多言。”裨将田应是个粗人,他觉得田故根本就不应该和这些人讲理。“战事正急,他们愿战也得战,不愿战也得战。”
“罢了!”田故无奈中太息一记,紧握剑茎的手终于放开。“本君不逼迫汝等,你等愿战者,那便随本君与楚人一战,若胜,必有赏赐;不愿战者……”
顿了一顿,又一次打量这些败卒,田故再道:“……便行返家吧。”
“君上!”田应大急。“邑卒不过三千,若是任由彼等返家……”
“我田氏已薄待彼等,他们不是为奴,便一寒如此,战之为何?!”田故大喝。他大袖一挥,对身后的邑卒大声道:“放彼等返家!”
“君上!”田应更急,然而这时候这些败卒却出人意料的道:“我等愿战、我等愿战……”
“你等愿战?”田故面上全是惊讶之色,目光却露出一些别的神采。
“然,我等愿战。”一寒如此的齐卒再次相揖。“我等皆信安平君。”
两人的目光再一次交汇,田故读懂了齐卒,齐卒也读懂了田故,包括他隐藏的最深那一部分。
“敢问先生氏名。”田故讪笑了一下,他也对齐卒揖礼。“请先生上车同行。”
“……楚军虽破我军右军,然其已是强弩之末,君上若去,楚军必败!”齐卒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戎车后车厢上。他是个寒士,无氏,名贽。为得重用,年轻时也曾读过一些兵法。右军被击溃后,战场上发生的那些事他都一目了然。
“楚军骑卒竟如此披靡?”贽没有看到楚军重骑是如何破阵的,只看到了骑兵冲到乱军之中砍杀齐卒。即便如此,田故也还是震惊于楚军骑兵的威力。
“确是所向披靡。”贽点头道。“然我军败卒甚多,君上若往,请弃车而行,以不使楚人知。至广门后适时率军杀出,楚军必败。”
“如此可胜?”田故的心猛然跳了几跳,他一直想找到一个机会,给楚人予致命一击,没想到机会就在眼前。
“然也。”贽再度点头。“据闻,楚军仅三万人,破我右军乃骑兵之故,若君上趁其不备领军杀出,其军必乱。我军二十万之巨,一旦其阵大乱,必能大胜。”
“善!”田故抓紧了拳头。秉承父亲礼贤下士的传统,即便是在颠簸的戎车上,他也对贽重重一揖,道:“此战之后,故必为先生向大王请赏。”
一寒如此的贽之所以会跟着田故折返战场,所为的正是赏赐。他没有客气,脸上只是淡淡的笑。他走的时候楚军已经在鸣金后撤了,如果田故真能率领数万败军突然杀出,猝不及防的楚军必然大败。楚军一败,自己有了赏赐,就再也不是一寒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