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奢和赵括之不同,也是金帛赏于军中还是归藏家中。今日与秦军野战,李牧身为主将必要重赏士卒金银珠玉,不重赏,士卒就会以为主将看轻自己。穆棱到的晚,三万斤银币已经没办法分发给全军士卒,只能倾倒于阵前。赢了,银币就是士卒的;输了,就变成秦军的。
一百七十一万银币全部泼洒于阵前,早得命令的军吏卒长指着那些银币对士卒大喊:“大将军向楚王借银三万斤,以赏汝等。此战可胜敌否?可胜敌否?”
此前赵卒的目光全在秦军身上,随着十辆四轮马车在阵前倾倒出一百多万枚银币,这些银币杂乱的堆积在枯草地上,竟然形成一条与军阵等宽的银带。再也没有人注视对面的秦军,人人皆盯着十步外的银带,少部分人开始吞咽口水。
“……可胜敌否?可胜敌否?”卒长问了数遍,终于有人喝道:“可胜!”
“可胜敌否?”卒长再问。
“可胜!可胜!可胜!可胜!!”一人呼喊,十人呼喊,百人、千人、万人、十万人一起呼喊。面对十步外的银带,没有任何人跨出一步,更没有人上前疯抢。这是赵军,不是散勇游寇,他们确实爱钱,但更需要贵人们的尊重,他们可以死,可一定要死得有‘价值’。
而依照惯例,战死者也能分得赏赐。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击败秦人,只要击败秦军,军吏就会平分这些赏赐,这是军中的规矩,不容更改的规矩。
当赵卒的目光从银币上再次转向秦军时,这场战争的胜负几乎已经决定。阵前的卒长和军吏读懂了他们的目光,阵后的李牧、司马尚也感觉到了士卒的死志。唯有入赵许久却仍不了解赵人的穆棱什么也没感觉到,他看到秦军越来越近,看到最前排的秦卒急急放箭,然后那两堵长墙狠狠地撞在一起。戈戟矛殳的厮杀中,无数人瞬间倒地,天地为之一暗。
从前一刻起,李牧就死死盯着战场,他最担心的是秦军锐士用长铍击破己军战阵,然而他的担心显然多余。心怀死志的赵卒以命相搏,锐士可以斩碎他们,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赵军人少,单薄的阵列在秦军的猛攻下摇摇欲垮,可就是不溃。
“赵军……”同样盯着战场的蒙武说一声赵军,他从未想到赵军野战也如此勇猛。
“请大将军准末将绕击赵军。”身为后军的冯弃疾等不及了。秦军多于赵军,后军更多于赵军后军,现在战线僵持不下,正是侧击打开局面的好时机。
“可见赵军骑兵?”蒙武问向身侧的侯正。他见识过楚军铁骑,早有警惕。李牧率领的是边军,边军本多骑兵,现在所见只是赵军斥候,根本不见那支大败胡人的骑军。
“禀大将军:未见赵军骑军。”侯正揖告。“恐赵军骑军正劫我粮道。”
“令:冯弃疾率后军三万绕击赵右军。”羽檄终于发给了冯弃疾,他的戎车狂奔而去,三万后军跟随着他的将旗,轰隆隆奔向战场左翼,只要后军绕过最左侧的战线,赵军必败。
“报——!”后军奔出的同时,急报在李牧幕府前响起,“秦后军欲绕击我右军。”
“令后军速速救援,不得有误!”秦军有后军,赵军也有后军,只是人数仅仅万人而已。李牧军令下完,旁边站着的狐婴当即进言:“请大将军……”
“不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李牧就将他拦住了。“时机未到。”
“杀——!”赵军右翼,双方后军迎头撞在一起,一万对三万,秦军猛扑的势头为之一滞,士卒呐喊着厮杀在一起。
“令:蒙恬率后军两万绕击赵左军。”又一道命令发出。赵军已无后军,此时绕击足以致命,蒙恬做梦也想不到父亲会让自己率军完成最后一击,
“末将……敬受命。”诸将艳羡的目光中,蒙恬有些颤抖的接过羽檄驾车而去,最后两万后军跟着他奔向赵军左军。
“报——!”赵军侯人再报,李牧却挥手将他拦住,只道:“举旗!”
“大将军有令:举旗!”军吏片刻也不敢耽误,对着不远处的旗手大呼。一杆三丈高的旗帜立刻被士卒竖立起来,朱红色的旗面昏暗破旧,只有离得很近才能看到旗上绘的是一头额头有角的奔马。
“赵军为何举旗旗?”少府产的陆离镜模糊不清,蒙武见赵军忽然竖起一杆大旗,立即大声发问。然没有等到斥候回报那是何旗,他隐隐听到一阵雷鸣。